烟雾四散,滚落的山石放缓速度,纵然偶尔再有大块岩石,也能轻易避开了。尚未杀上水月宫的群侠捡回了一条命,惊魂未定,开始寻找尚存的同门,连谩骂盛天涯无耻都忘记。这变故来得太过突兀,活下来的人多少带伤,都心有余悸地愣在远处,一瞬间丢了魂。
闻笛带着柳十七穿过人群,他一眼看见靠在旁边的宋敏儿,却不见其他熟人。他拽了把柳十七的手,示意他在远处等,自己则跑了过去。
“郁徵呢?”他没时间讲废话。
宋敏儿摇摇头:“无事,只是方才莫瓷躲闪不及被一块石头压住了腿,恐怕伤及骨头,郁徵关心则乱,刚带着人离开----此处我暂管,你不必担心。”
她出门游历一遭,时间不长,却好像学会了说人话,不再咄咄逼人。闻笛张了张嘴,最终收起所有话语间的讥讽,道:“那便拜托了。”
“这是哪里话,本为同门。”宋敏儿轻描淡写道。
闻笛不知说什么,只好“嗯”了声,算作结束这场对话。
他们之间从没有这般的和平,过去针锋相对,后来险些生死相搏,宋敏儿和他三言两语间达成和解。闻笛垂眸不语,转身离开时,心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果真奇妙,他看宋敏儿再也不横竖不顺眼,料想对方也如此。
这是成长吗?也不是,他们都这个年纪了,不过是一个选择。
他回到柳十七身边,简单地描述了与宋敏儿的对话,言毕拉着柳十七上前。走出两步,闻笛似乎有所眷念,回头看了一眼。
十二楼的弟子们彼此相扶,认真处理伤者,白衣染了尘,却再也不高高在上了。
他自小在西秀山就没人待见,后来旁人喊他师兄,也多少有轻蔑。但这一瞬间闻笛觉得,十二楼好似也并不是……非恩断义绝不可。
“走吧。”他对柳十七道。
一日白昼将尽,以背相对的方向正是漫天落霞。
柳十七低头看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忽然道:“笛哥,你知道六阳掌的最后一式叫做什么吗?叫‘熔金’。落日熔金,我想当年有人创造它,总不会为了同归于尽。”
闻笛握紧他的手:“怎么突然说这个?”
柳十七不言不语地走出好几步,足下不时有碎石块滚动,地面凹凸不平,他一个趔趄,摔了跤,灰头土脸地爬起来。
这状态不对劲,闻笛怕他出事,抓住柳十七的肩膀,生生地将人拉住。他看见柳十七正面表情,刚要说出口的话全都咽了下去:“怎么、怎么还突然哭了,摔痛了吗?十七,别吓我,到底想到什么----”
柳十七拿胳膊狠狠擦过眼睛,摇头道:“……我不想再也见不到师父。”
这话一出,他像凭空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又变成了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猛地蹲在地上,脑袋埋进胳膊中,无声地流泪。
闻笛失语,圈住他的手,亲吻那上面的伤口。
他头一次感到无能为力,不知道如何安慰柳十七突然崩溃的情绪。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天涯无归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淮水江畔一场大乱后,倏忽又恢复了平静。
偶尔还有石头滚开的声响,沉闷地落在半空。伊春秋捂住胳膊的伤处,她调息数次,才摸索间抓住自己的佩剑,艰难地站起来。
夕阳正当落下,水月宫朝向西南,刚好得见璀璨晚霞,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仿佛生平难得见到几次金乌西沉。前人有诗云,“夕阳无限好”,伊春秋却没来由地想,既然有这无限好,近黄昏又如何呢?
她的腿被石头压了一下,平素喜洁净的女子此时面上都是土灰,而她毫不在意,只半坐在原地,好久才缓缓地直起身。
伊春秋扭过头去,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你果然另有所图,根本不是要他们自相残杀。”
“自相残杀?这戏码我看得够多了,没意思。”盛天涯的声音从另一处传来,伊春秋循声望去,他与自己差不多,带着伤,目光却是极亮,仿佛是疯狂前的征兆。
他倚在远处不动,似笑非笑:“倒是你,明知这些了还跑过来,难道为了给我殉葬”
“你这么久埋伏在水月宫,不是把它当据点,是当战场。事先埋下□□,待到他们杀上来便点燃,我说得对么?”伊春秋倚在一旁断壁上,口气平和,不理会盛天涯的嘲讽,像只叙述一个冷漠的事实,“密道不是从前堵死的,石块痕迹尚新,出自你与门人的手笔----盛天涯,你一开始把那些人吸引过来,就要他们死。”
她说话时,盛天涯始终带着一点满意的笑容,听完,他更是频频点头:“师妹还是一如当年聪慧过人,只稍加查看便知道我在想什么。”
伊春秋道:“不敢当,知己知彼而已。”
盛天涯道:“我也同样知道你。封听云不在,是你想留住望月岛最后的血脉,但方才支走那师侄,实在不是你的作风。因为他是晓妹的儿子,你菩萨心肠让我猜猜,应该与……《碧落天书》有关吧?”
“说笑了。”伊春秋面不改色,脚步徐徐朝盛天涯而去,“师父一生心血七年前尽数被你抢走,你打了师父一掌,间接也害死了他和小师妹,此刻却含沙射影《碧落天书》与我徒儿有关么?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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