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仕以来,几乎是以一年九迁的架势坐到了今日的位置,那时候他捉拿裴炳未果,今日领人又将永和宫围得水泄不通。
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自以为奉旨行事,十足十大树底下好乘凉的作风。
众人皆是噤口不语,径自乘辇回宫了。徐杳留了个心眼,有意教抬辇的宦人慢了旁人一步,她则半挑开轿帷往外头眺了一眼,果不其然,娴昭仪的轿辇去得竟不是长信宫的方向,向着西去了,那是寿合宫所在。
自大燕开朝以来,除却年祭大典,便属千秋节最为举足轻重。今天下太平,国本已固,无复可忧,无复可虑也。所谓一国之母,短则坐拥三宫六院,长则国泰民安,百姓更是安居乐业。
无端端在千秋节下了这样一道旨意,十有八九中宫不保,是要废后了。
常婉自诞下痴儿后,便旧疾缠身,抱病不出,最后索性将协理六宫之权都拱手相让,她已经是这般作态七年之久,怎生偏偏在今次千秋节生出这样的变故来。常婉自入主永和宫至今,唯一仰仗她屹立不倒的缘故,不过是碍着她举世独一份的家世,生母贵为嘉定长公主,父亲更是坐拥大燕兵马大权。
嘉定长公主生来便入了皇家玉碟,除非常海德生了舛变,以致于牵一发而动全身。
纵然常婉当真被废后,中宫之位也轮不到颜舜华。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凤印又会花落谁家,殊不知她颜氏一族同常氏并无分别,燕怀瑾容不下宗亲常海德,遑论当今朝局颜氏一族早已不复以往。
“停轿!”徐杳思忖许久,到底还是开了这个口。
她周身一沉,轿辇已由人放下来,鸢尾一面歪着伞柄,一面上前挑帘:“襄姬可有什么吩咐?”
“去华清宫。”她声音低涩,她想,大概是这风雪愈发肆无忌惮的缘故。
“适才蔡大人吩咐,莫要再外私自走动,叫咱们回宫呢。”鸢尾捡着话劝她,低声轻语,“只怕是时局动荡,要变天了。眼下又闹得人心惶惶,依奴婢之见,还是先回落英榭才是——”
话音未落,已教徐杳制住,几乎是不由分说道:“你依我这话便是。”
鸢尾见状只好作罢,便吩咐人起轿往华清宫去了。
从华清宫殿外落了轿,周身隐在竹姑绸伞下,她才探身出来,便瞧见石阶之下的一道身影——
一昧地迎在风雪里,背脊挺得很直,鬓上梳着繁缛的发髻,鬓边金丝香木嵌蝉玉钗上落着星星点点的雪花,身着姜色蹙金广绫袍,呜咽的风声里掺杂着寒蝉凄切,华清宫外殿泻了一地烛黄的灯烛映在外头,似极了一道晴空笼日的光。
晕上华清宫威风赫赫的砖瓦,明晃晃地教人心慌。
裙摆一抻,拜在阶下。
徐杳脚步一滞,杵在原处半晌不为所动,罗袜鞋面也溅上地砖上的秽湿。
往日里最为注重仪表姿态的嘉定长公主,先帝平生唯一敬重的姊妹,大燕独一份金枝玉叶。更何况,她素来养尊处优惯了,何曾受今日的礼遇。
七年未见,再见嘉定,竟是这样的镜况。
不得不说,燕怀瑾这个人,行事最忌讳拖泥带水,往往他决计要做的事,便不留余地,好歹他也唤嘉定一声姑母,竟大逆不道到将人逼到如斯地步。
鸢尾只当是她受了冻才如此,便半搀上她的胳膊肘子循着石阶往里去。眼瞧着徐杳的余光总停驻在嘉定长公主那里,亦只好恍若未闻。
帝王家的荣华富贵,有时候不过在朝夕之间。鸢尾心知,这宫里头风云诡谲,往往这时候,最要紧是谨言慎行,若有了一时差错便是如坠万丈深渊。
奈何徐杳偏要走一遭华清宫。
一路无阻进了内殿,连鸢尾也只好在外头翘首候着,再三叮咛了她几句她也记得不甚清楚了,直到眼前逐渐升腾起雾气,万物都模糊起来,隐约见着桌案后头的一道身形,甫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哽咽着声音:“陛下前儿不还说,要给妾贺生的。”
她眼睫半敛,在半隐半晦的烛光里投下一圈阴翳,挥之不去的却是适才嘉定长公主的身影,几乎是哑着嗓子斥道,“燕怀瑾,我不过生辰已有七年了,原也犯不着非要贺生的,你看,眼下我眼巴巴来了,倒净给你添堵了。”
下一瞬她眼前一黯,已被人圈进怀里。
一时间四下寂静,良久才听见燕怀瑾沉吟道:“你从来不曾给朕添过堵。”指腹拭过她半干的泪痕,他指腹冰凉,此时倒触得她也颤着身子,朱唇止不住的翕动,他抚在她的下颔上,轻而易举便将她往自己跟前凑了凑。
徐杳凝视着眼前人,对上他墨一般的眸子,几乎要看到他心里去:“想必常海德已经下了刑部大牢,是不是?”不待他回应,她好似已知晓了答案,“位极人臣者,总归要出一位其中表率,既然如此,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十一条罪状历历在案,三十二位人臣联名弹劾,上则克扣军饷粮草,至疆关将士于不顾,视为大不逆,漠北周边部族本就心怀不轨,伺机攫取,一旦动乱,常海德的行径与通敌叛国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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