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雕塑前,雕塑做了一半了。她又拿起锤子。
做得最辛苦的那段时间,韦杨正好因公要去北欧一个月。她觉得像是一个人在辛苦的境地孤独寻觅出路。尤其是韦杨在飞机上的几个小时里,她觉得自己竟然狂热的思念着韦杨。因为时差,交流较平日变少——本来平常交流就不算多——她又不想给韦杨发太多的话打太长的电话让她担心,她一切的思念都表达在雕塑的线条上。
她从来没有介意过韦杨以前有一个深爱的前任。假如那十年不曾枉费,流传至今也会是奇缘佳话。韦杨也不介意她以前的丰富故事,不介意她直到现在依然模糊不清的双性取向。反正她们都希望这是一个新开始,让过去就过去吧。可是一对恋爱经历过于单一或反复失败的人,对自己的生活模式经营方式都不见得有什么信心。韦杨抱着横竖试一试的心态,坚信爱情。程恒对自己心中到底什么是爱有所怀疑——她应该像以前那样投入爱情奋不顾身,还是理性的往后退一步再看一看?她其实习惯了一个人住着很好。她知道韦杨也是这样。她们都享受到了相当的自在。可现在呢?
她想起她对韦杨说,计划创作时是理性的,创作时是感性的放任的。韦杨说对。
最后韦杨回来了,雕塑也完成了。韦杨下飞机第一时间就去工作室看她,也就成了第一个看到雕塑的人。是女性人像雕塑,面容精致美丽,衣袂和身体线条十分飘逸,像在风中行走,双脚如同站在风沙中,已经被淹没。“你觉得像什么?”程恒站在韦杨背后,从背后搂着她的腰,下巴放在她左肩上,轻轻在她耳边呢喃,“像赶路的人。”“然后呢?”“有点犹豫又有点向往,但是还再往前走。”“嗯。”“很好看。叫什么名字?”
“叫远道。”“嗯?”“‘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呵。”韦杨轻笑一声,从腰际捞起程恒的左手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细细检视手上的伤痕,“受伤了?”“没事的,小事情。经常这样。伤了自己总比伤了作品好。”韦杨把她的手握在自己双手中,她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忽然觉得工作室有点冷。是啊,冬天要来了。“别走了。”“嗯。不走了。”
她们在这里住了两年,纪念日的时候去丹麦注册结婚。韦杨自打成名之后就向家里出柜,父母双亲是一早就知道的,家里剩下的亲戚们这么多年虽然不是一早知道甚至于强拆柜门,但也没有太大惊讶,毕竟人家父母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你只有说好的份。程恒的父母也是搞艺术出身,如今在戏剧学院继续培养年轻演员,作风西洋惯了,对此毫无异议,只对程恒什么时候能找个人安定下来有想法。现在能,那不是挺好?她们两人没带任何人,注册完就立刻去旅行。回来开开心心办草坪婚礼。然后回韦杨的家乡造了一座山野之间的大别墅。
程恒和她回了一次家,就喜欢上这里。喜欢上这里的空气,山水,山林间飞翔的大山雀。她想,她在这里可以和韦杨构建一种很温和安静的生活。婚后住在一起的生活也的确如此。每天早晨醒来,只要没事,韦杨就先和她躺一会儿再起来,两个人悠哉游哉的做早餐吃,再各自倒一杯咖啡回工作室去工作,午饭不一定一块吃,看工作的进度。晚饭韦杨会很认真的做好,因为这标志着一天工作的结束。必须休息。饭后两人可能依旧是相对无言的靠在一起各自看书,偶尔一起看电影或者聊天,然后安安静静去睡。
一整天也许不说几句话,平静的像很多已经没有任何感情完全靠惯性在维护的夫妇。但当她们在工作室忘我一阵之后,回到实在置身的环境,想起屋檐下的那个亲爱的人,心中总是流动着那种想念的感觉。有时候程恒中午早一点出来,先给韦杨把午餐做好,韦杨总觉得惊喜。
“今天出来这么早?”“嗯,想你了。”
想你了,即便同在一个屋檐下,睡在一张床上,亲密时我依然恨不得与你紧紧拥抱让你与我成为永恒的一体。这样的想法使她们一边下手重、沉醉于那种□□的哭腔、一边又感到怜惜,一种类似痛觉的生理和心理上的极乐。
程恒渐渐变成韦杨家里那个很聪明很会交际什么都处的圆融的好媳妇,韦杨渐渐变成程恒父母那个乖巧孝顺什么都能考虑到的好媳妇。她们是朋友们眼中叫人羡慕的一对,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叫人羡慕。
“喜欢吗?”程恒问她,晃一晃手里的酒杯,“我多放了一点的糖。”韦杨笑着朝她靠近,伸出手搂着她的腰,“喜欢。”轻轻吻了她的耳朵,“就像喜欢你。”“喜欢?”“嗯,喜欢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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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恒是公务出差到北京——这样说起来有点古怪之处,毕竟她之前明明是以此为原点出发到别的地方去——韦杨说她在家先把家务处理好了好了再过来。两人不知为何这些年很少到北京,好像已经完全沉溺于温柔的南方,有活动也只参加那些在上海或者广州举办的。这一次要不是盛情难却,她也没有千里迢迢跑到北京来见林肇的机会。
认识林肇好多年,这些年两个人都太忙,上一次是见面还是去年在浙江沿海的某个小渔村,她在那边和韦杨采风,林肇在那边开一艘大船做生意——她觉得林肇是那种因为天生聪明学什么都快、于是显得做什么都容易的人。而且难能可贵的是,她依然有一颗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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