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穿,韩彦天天顶着个乱蓬蓬的头发,穿着件破青布褂子进进出出忙碌着。家里娘亲生病的那阵,他愣是把针线、做饭都学全了,还做得有模有样。韩彦爹看着又欣慰又心酸。
父子俩在前头走着,后面跟着一只有点瘦小、但毛发乌黑的骡子。没办法,今年收成不好,粮食连人都不够吃,哪还能顾得上牲口呢?那骡子是韩彦从小喂到大的,口小,活儿好,韩彦打心里喜欢,天天“小黑、小黑”地叫着,起早贪黑给它割草、喂豆饼、洗漱从不叫一声累的。如今一想到现在牵出来晚上却带不回家了,他心里就难受。
那骡子无知无觉,走着走着还伸出粗粝的舌头舔了舔韩彦的脸。韩彦的眼圈顿时就红了,纵使这般不舍,韩彦也是不敢违逆他爹的决定的。
两人沿着屯子的大道从东走到西,终于来到一个高大的门楼前。那是个四脚落地屋脊起龙的门楼。大门上镶嵌着两只金灿灿的貔貅。门没有关紧,隐约看得到里面有人影走动。
韩彦爹敲了下门。
“谁呀?”门里有人问,不一会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整齐、但脖子却四十五度向右歪的男人。
韩彦爹连忙叫了句:“李大爷!”
那歪脖子男人不耐烦地问:“老韩啊,你来干啥?”
韩彦爹说:“我来交田租。”
歪脖子男人看看韩彦父子俩,两手空空,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骡子,背上清清白白,问:“粮食呢?”
韩彦爹脸上的眉毛皱成一个“川”字,说:“今年收成不好,想用这头骡子抵田租。”
歪脖子看了韩彦爹一眼,道:“进来吧,骡子拴外面,四爷不喜欢院子有牲口的气味。”
歪脖子说完就转身进门了,韩彦爹带着韩彦跟了进去。
歪脖子男人又说:“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看下四爷得空没。”
韩彦爹诺诺地应着。
这是韩彦第一次进旗家大院,总归是孩子心性,满眼都是好奇,忍不住对周围一番打量。院子又大又空旷,地上铺着大石板,只在西南角堆着一摞松明柴火。正对门是一排青瓦红砖的上屋,玻璃窗户擦得亮堂堂的。韩彦被那玻璃迷住了眼,看得目不转睛,直到他爹喊了他一句才回过神来。冷不丁地发现在自己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窜出一只大牙狗,韩彦吓得倒退了两步,扯了他爹的袖子,颤声叫了句“爹!”
韩彦爹也看到那只牙狗了,他毕竟来过旗家大院几次,对那只看起来有半人高的畜生已经不怎么害怕,于是安慰韩彦道:“没事,它不咬人的。”
韩彦又看了看那牙狗,那牙狗也睁眼看了过来,并没有其他举动。韩彦盯着它脖子上那条长长的链子,又心安了大半。
韩彦正跟着牙狗大眼对小眼,歪脖子男人又出来了,指着一间东面的屋子对对韩彦爹说:“进来吧。”
韩彦爹便带着韩彦进屋了。
这一排屋子都是坐北朝南,光线很好,韩彦一眼就看到正中间的高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肤色白皙,五官分明,穿着一件白绸长衫,外罩一件暗纹的对襟短褂,头发整个向后梳,只在额前留着伶仃一点的发丝。
这人就是旗四了。此时他正背靠高椅,托着一个青花白瓷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
韩彦爹走上前一步,取下头上戴着的草帽,尊了一声:“四爷。”韩彦这才回过神了,连忙也跟着喊了一句。
旗四依然慢悠悠地喝茶。
歪脖子男人连忙解释道:“四爷,这是老韩,咱家的佃户,今儿是来交租的。”
韩彦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只会直话直说:“四爷,今年地里遭了灾,说好的五担苞米我是交不出了,我今儿牵了一头骡子来,您看能抵上不?”
韩彦一听,顿时有点急了,忍不住看了看旗四的方向,没防备地居然跟旗四对上了眼。
那双眼又黑又长,韩彦心里“咯噔”一声,没来由的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疑惑地想,这旗四爷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凶恶的人啊,怎么看得人有点凉飕飕呢?
旗四放下茶杯,偏了偏头,问旁边的歪脖子男人:“家里还有几头牲口来着?”
歪脖子男人说:“马圈里有八匹马,三只骡子,两头毛驴,还喂了十二只猪。”
旗四点点头,慢里斯条地说:“那就是不缺骡子了,老韩,你还是把骡子牵回去,换成粮食来交吧。”
韩彦他爹一听就傻眼了,现在市场上一只骡子可以换个七八担苞米,他原本还想着把骡子抵押在这,交上今年的田租后再换两担粮食回去,毕竟现在家里吃的实在是太少了,熬不到明年。谁知旗四爷现在居然说不要骡子,要粮食。这可怎么办?
韩彦晓得他爹嘴笨,一急就说不出话来,总是吃亏,连忙从他爹身后站出来,说:“四爷,今个儿家家户户地里庄稼都欠收,我们家是真的拿不出那么多粮食来交的。之前旗老爷就说了,田租拖欠一天要三分利息,我们爷俩瞧着交租的日期已经快到了,所以今个儿才牵着骡子来了。如果您实在不想要骡子,那您能宽限些日子吗?我们凑齐粮食,一定马上给您送过来!”
旗四看了韩彦一眼,说:“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呢,你们现在收不起粮食,再多给你们几天,就能凑齐粮食吗?我看不一定。保不准到时又拖欠时日。”
韩彦心下知道他这是在故意刁难,但还是好声说:“四爷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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