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当政就是这点不好。说起来,这些年齐国女子也算扬眉吐气,都能抛头露面出来经商了。我在家里简直没法待……”
……
外面雨大概是停了,茶楼里躲雨的人走了一多半,小二提着开水转了一圈,问傅琅:“姑娘,可要添水?”
傅琅摇摇头,起身走到门口,才知道原来雨没停,只是小了一点,她站了这么一会,肩头已经被浇得透湿。
那小二放下水壶追出来,“姑娘,你的伞忘了拿!”却见她在屋檐下呆了半晌,突然抬脚冲进了雨里。风大雨密,吹得她湿透衣衫笔直向后飞去。小二摇了摇头,简直不知道这年头的年轻姑娘一个两个都发什么神经。
傅琅在雨里没命狂奔了一阵,穿过数条灰蒙蒙的街巷,穿过无数人家欢笑争执,穿过凉凉的暮春的雨。直到再也跑不动,她弯下腰来捂住心口。
怎么那么难过,怎么那么难过。
什么朱厌、什么兵祸、什么十年钻营,她分明知道这种种种种都是裴瑟这些年受的委屈。她长到十九岁,平生阅人无数,到今天才知道人心可以良善到何种地步,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人心可以险恶到何种地步。裴瑟那么好,那么好。多少次被捧到浪尖,多少次走到绝地,才打磨得出这样一个人?那些人承着她的德行,她的心血,他们这么想她?
雨中仍有车马来往,她就站在路中间弯着腰,心口一下一下揪得酸疼。有马车夫一边赶车避让一边破口大骂,她纹丝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有一辆车路过又停下来。
有人跳下车来,接过侍卫递来的伞,擎伞急急走过来:“傅琅?这么大的雨,你在这里做什么?”看她弓着背捂着心口,紧张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幸好我路过……”
她的手扶了一下傅琅的肩膀,那手温而且柔,戴着青玉戒指更显白净,仍然年轻紧绷,却早已拿剑拿刀,更执刀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看似手到擒来,可却是废墟之中生长出的鸿蒙。那些人说的那些,她自己知道吗?还是说她要的就是这一身污名,好给她弟弟铺平前路?
傅琅突然直起身来,看都不看裴瑟一眼就要往车上冲,一群侍卫哪里敢拦她,被她踩上了车辙。裴瑟连忙把伞罩在她头上,被她一把推开,却见傅琅不是要上车,反而踩着车辙要去踩车窗,裙裾太窄,被她“刺啦”一把撕开。终于手脚并用爬上车顶,狠狠盯着车顶画着的纹样,跪下抬手去擦,擦了半天擦不掉那牢固厚实的金粉,又撕了块裙裾上的布使劲搓。最后发了狠,丢掉一应东西,咬着牙用指甲发狠地抠。
谁让你画这个的?让有心人编排,把你的灾祸说成命运的定数,说得那么难听;你多大了,做不了自己的主?上一架马车上因为画了朱厌被刺得对穿,这一架的朱厌又被她抠坏了,没关系,总有下一架;谁让你画的?父亲?王后?丞相?公卿?一个又一个,一群又一群,一次又一次。总有折辱,总有重担!
她抠得指甲盖都掉了一块,却不觉得疼,终于连着车蓬抠下来一块,把那金光闪闪的碎片拿在手里,指尖新鲜的血液有些被雨冲得淅淅沥沥落在泥地上,有些沿着袖口流到臂弯。她向车下的裴瑟吼:“谁让你画这个的?谁让你画的?”
不等裴瑟回答,她总算想起来头上的金簪,拔下金簪又抠又凿,金器与硬木相撞,发出钝重的声响。她的头发散了,被雨浇得贴在脊背上,一道瘦瘦的弯。
裴瑟手一松,伞柄离手不过倏忽,便被风卷起。薄薄纸面浸润棕黄桐油,透出稀淡的天光雨色,在风雨磅礴中飘摇直上遮住方寸天幕,顷刻间不知被吹到何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午更新错章节了 点进来的两位 我……对不住你们
第17章 第十一章(上)
暮春一场雨下了三四天,总算在留春节前一天放晴了。城里百姓纷纷松了口气,心说总算留春节能好好过了。裴瑟知道陈国没有这个热闹看,本来也有打算带傅琅出去走走,此时却快活不起来。
那天傅琅发了那样一通脾气,指甲抠掉了一片,流了满手的血,回来之后不管问她什么,都咬紧牙关绝口不提。她只问了一次:“裴瑟,这些年,你辛苦不辛苦?”
裴瑟不知道怎么答。辛苦归辛苦,天命如此,重担如此,不必抱怨,更无可回头,只能向前走,没有回头路,哪怕焚毁残躯,可命运之冷酷,在天而言不过是场笑话。在她这个位子上不但无可退避,更不曾有过躲闪的念头。偏偏重要的人事太多,要什么都慢慢来,确实来不及。她想要得到什么东西,想要做成什么事情,就得硬着头皮想办法跑着过去,哪怕知其不可为,也要为之。勇者当知天命,却不必畏天命,太傅一向如是教导。
她也猜出傅琅大概是在外面听了什么对自己的毁谤。本来朱厌这件事,十年下来,她自己已经不甚在意,只是没想到傅琅反应这么大,算起来也已经颓唐了三四天,想必是不想出去玩的,连带着裴瑟也懒,到了留春节这天夜里,宫中照例张灯结彩饮宴,她找了个由头推了,只在自己书房坐着。
夜色渐浓,终于有人蹦蹦跳跳地溜达过来了,还没到门口,就已经嚷嚷起来:“裴瑟,你这池子也太不争气了,荷花苞窝了多少年了,开过吗?”
裴瑟往日被她热闹得头痛,此时热闹总算回来了。她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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