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他望见了穿便装的父亲,肩宽背直,站立如松。望上去是那年纪少有的舒朗挺拔,听见他脚步声,林上将布置餐具的手停了一下,视线投过来望了一眼,平静柔和,像是林嘉彦不过是早上才出门,这会儿忙完了回来吃饭。
林嘉彦踌躇了片刻,走过去接下了一把筷子,然后伸手用力抱了一下父亲。
他自小娇生惯养,直至大学毕业了照样跟父母撒娇成性,这动作做起来毫不违和,只是从前他习惯性抱着腰,而今却是用力搂了一下肩膀。
林上将拍了拍他的背,微笑着说了句:“瘦了,倒是结实了。”
林嘉彦嗯了一声,掩饰性地眨了下眼睛,之后便立即开了口。他不是个懂得迂回的人,但此时的脱口而出,实际上是某种意义上的孤注一掷。
他攒了一路的勇气,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脱口而出。连同这些年反反复复酝酿着的那些复杂情绪,最后变成了一句话。
他对数年未见、关系降到冰点的父亲说。
“对不起,爸爸。”
林上将挑了下眉,还未有更多表示,林嘉彦说出了下一句。
“但我还是放不下那个人,请您原谅。”
林将军安静了三五秒钟,之后就拍了拍桌子,示意他坐。林嘉彦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点更多的反应,林将军只给了他三个字。
“先吃饭。”
菜色精美,然而食不知味。林嘉彦几次放下筷子,又在父亲一个平静的眼神下闭上了嘴,继续味如嚼蜡进食。他早先跟钱赢说的其实没错,林上将是个很和善的人,在家从来没有一句重话,然而他做政委时当得了性如烈火的柯司令的家,林嘉彦实际上是怕他的。
但怕是一回事,该说的还是要说。饭后的漱口茶才端上手,林嘉彦就硬着头皮盯上了父亲的脸。
他忐忑地,坚决地,几近壮烈地把自己的视线强行对上了父亲的眼睛。
他叫了一声:“爸……”
林上将站起身来,说:“来书房。”
林嘉彦得到了两份出人意料的东西。
一份是他在n大的成绩单和后来进入garden后经手的数个项目成果。
另一份就要厚得多,上头几页的抬头是桐山监狱的核准减刑评定表,附带了一叠图文资料,他匆忙翻了几页,看到署名钱赢写的核心价值观学习心得,几张彩图是监狱里的篮球联合大赛报道,个中有人非常显眼,飞身上篮的姿势飘逸潇洒,忍不住让他轻轻牵动了下唇角。
再往下翻是南滨十八号的工商卫生消防各种审批资质,甚至还附带了不少媒体报道。
林嘉彦面色古怪地一页页往下翻,他看到了意大利文,又看到了时间落款是二三十年前的中文卷宗,攸关一个叫钱运昌的人。
林上将这时开口说了话。
他说:“宝宝,世上没有后悔药。就算是爸爸,能替你做的极限,也就到这儿了。”
林嘉彦抓着那些纸页的手指紧了紧,他倔强地平稳了呼吸,嗓子眼里漏出的声音一毫不乱。
“我不后悔。”
第30章
林嘉彦这样的孩子,大概就是生来便要让父母操碎心的那种。
他并不是林维则和梁慧的第一个孩子,他是第四个。前面三个都没能保住,月份最大的一个,是在怀孕七个月时小产,没能存活。那时林维则在西北带兵特训,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连这个噩耗都是在半年后才知道的。那时苍白消瘦的梁慧已经能反过来安慰他了。
梁慧说:“还会有的……”
年轻时的野战部队林副队,心痛麻木地拥住了妻子,说:“我们不要了。”
但是梁慧瞒着他做了手脚,一年以后又怀孕了。这一次,她从发现了那枚幼小胚胎的存在开始就始终卧床保胎,连呼吸眨眼都极度小心翼翼。老天垂怜,十个月后,她平安顺利地得到了一个天使般漂亮娇嫩的孩子。
嘉者,美好。彦,品格。
给这个无比珍贵的孩子取名时,林维则斟酌良久,最后拟了这两个字。军校出身的他聪明绝顶心计深沉,从戎之后一路越级升迁,前途无量。然而对于自己的孩子,却不求出人头地,也不求建功立业,只愿他平安顺遂,在父亲撑起的这太平盛世里过得简单快活。
老友如柯震山,见他把孩子娇惯上天时,忍不住把七八岁时淘出花儿的柯明轩拉过来,痛心疾首地告诉林维则:“男孩子要摔打!否则绝不成器!”
林维则笑眯眯地举起时年四岁的林嘉彦,让这宝贝儿骑在自己脖子上:“大点儿了再说。”
这一“再说”,就等到了二十多年后。
自家单纯无辜的宝贝,与一个涉黑分子的全部交往记录放在他案头时,林上将绝少动了真怒,他甚至给了儿子一巴掌,那一声脆响之后最痛的是自己。然而这个傻透了的孩子还要眼含热泪苦苦相求:“他不是坏人,他只是误入歧途。他还这么年轻,您帮帮他……”
林上将冷静到几乎冷漠地回答这个鬼迷了心窍的儿子。
“国家法律会裁定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一句话出口,他看到了林嘉彦瞬间惨白的面色,第二天,接到了梁慧伴着巨大恐慌的电话。
他完全有机会在林嘉彦出境时拦下他,然而硬生生止住了这一不智举措。
让这个踩到了涉黑大案边缘的孩子暂时离开中国或许更好些。
林嘉彦在非洲吃苦受罪,又辗转至欧洲求学,进了公益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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