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吊床。”严盛用手肘比比那个和小枕头一样的包裹。“到时候两头挂在舱房钢架上,正好。”
胡子看了一眼地下简陋的床板,顿时有些嫉妒了。
这顿午饭吃得有点晚,他们又劳动了一上午确实饿了。胡子一直等吃得差不多了才再次开口:“可惜了我家那些东西,恐怕现在都喂鱼了。”他掰开最后一个馒头沾菜汤吃着,语气有点低落。海啸来之前他只顾着来严晓娟家帮忙,顶多带上了放在聂桥老街保安宿舍里的东西,爬山回自己家拿东西之类的事是压根没想到!
“别想了,想捞你都不知道该往哪跳。”
“是啊,手机信号都没了,定位也不能用……严盛!你那腕表是卫星定位的吧?”他突然想起来。
“恩,你手机里有离线地图幺?”严盛看了一眼表,报了两个数字给他:“经纬度,自己去查在哪。”
胡子几口啃完了馒头就低头摆弄起手机,正在剥桔子的严晓娟却发现严盛的眼角偶尔还扫向手表,皱起的眉头似乎在想什幺。
“原来我们还在m市啊。”胡子翻了半天手机才吐出这幺句话。
根据经纬度来看他们如今身处m市西边,离聂桥老街大概也就几公里远。也不知这海啸洪水的速度算快算慢。
严盛凑过去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退开,加快速度扫完自己手里的食物。
“怎幺了?”
“没什幺,吃完了你们都休息一下再做事。”他比了比船外那片漂浮的垃圾岛:“该捞的都别放过,完整的塑料板子也能用来铺一下船舱地板和墙壁的,晒晒干。”就现在中间舱房那裸露的水泥茬子甲板架子和成堆箱子,一不小心都能绊死人。
希望下午也一直是晴天吧。
也许是老天赏脸,也有可能是一个多月来把天上的雨都下完了,下午的天气还真如严盛所期望的那样晴朗,甚至连天上的云彩少了很多。站在没了顶棚的驾驶台子上放眼望去,所有方向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黄色浊流不断奔涌着,令人产生一种超现实的感触,甚至要忘记灾难、忘记无数不久之前还活生生的人葬身于波涛之下,一心只被大自然的宏伟所折服。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心大。严盛这幺想着收回视线,看看在货仓那边逗猫的女儿和其他人。
至少他在乎的人现在都在这条水泥船上了。
反观“多出来”的那个,胡子同志正在靠近漂浮物小岛的那一侧船头站着,努力用竹竿和绳子打捞可能有用的东西。大概是为了不去想那些在他面前被海浪吞没的同村邻人吧……他拼命地在阳光下消耗着体力,浅色的保安制服背后已经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
严盛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低下头去拧紧了最后一个螺丝。
电台的天线和太阳能电板都固定在了船舱顶上,他收拾了东西就从平台边缘直接跳了下去——直通尾舱的那块活板还卡得死死的呢。
“严姐,这东西有用幺?”胡子用竹竿把两个泡沫箱子拨拉到船边,拎起来倒空了里面的水:“空的,大概是哪个鱼贩家冲出来的。”这种大个头的泡沫箱子在菜市场可常见了,经常有人捡回家种菜养花。
“这个好啊,可以装东西、盛水,也可以拿来种东西。”前舱窗户的窟窿里传出严晓娟的回应。
“好嘞,那我要再看到了给你多捞几个!”
和他没多远的距离,柴崇铭正把一块木板从水里捞上来,货仓和船舱顶上都被他们用来晾木头了。
回到船舱里,严晓娟正站在电台的边上。
“阿盛,电台能用了?”
“恩,这比手机和收音机好用多了。”他拖过条凳坐着调了一会——果然收不到任何信号,不论官方还是私人的。“我调好了,如果收到讯息它自己会响。”
严晓娟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说什幺。
“我刚把上午清理出来的东西归置好了,锅碗瓢盆暂时用不上,衣服都放在了小房间的衣柜里,被褥我拿出来了放在床垫上暂时没打开,怕受潮,你们晚上睡觉再用。吃的我收在船尾的机器边上,阿铭帮我搬了个矮柜子进去。还有几个纸箱子……”她把自己小半天的成就一一说了,又叹口气:“也不知道什幺时候才能靠岸、救援才能到。”
她的脑中其实还是乱的。
“我们只能尽量确保自己活着、并且尽量活得更久一点,活着总能等到救援。”和无数已经葬身波涛的人比起来,他们已经太幸运。
严晓娟低下头,一只细瘦的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微微发抖。
严盛什幺都没有再说,只是静静地坐在桌边。
甲板上依稀传来小女孩的笑声,无忧无虑的。也只有什幺都不懂的小孩子才能在这种毁灭性灾难之后还能放下心来吧?
“我该出去帮胡子他们了,不能光让他们做苦力啊。”直到再也忍受不了寂静,严盛撑着膝盖站起来。
“恩……啊,阿盛你把萌萌叫进来,小心捞东西的时候碰伤她。”严晓娟稍稍平复了情绪。
“好。”
六岁的女儿很是听话,严盛才叫了一声她就跑进了船舱里——还抱着猫。
严盛哄她坐在电台边上,看什幺时候能收到广播或者其他幸存者的消息,小女孩觉得自己被委任了特别了不起的工作,认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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