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不系,水共晴空。烟归碧海,万物有终...
若有若无的微光,仿佛从暗夜中散尽。这惟一的灯火,是屋内的一星烛焰,隐约将人影的轮廓从昏暗中浮现出来。
即便坐着也能看出,那人身材修长,长发青黑如墨,眼睛映着烛火,面色白如美玉,唇色透现,鼻梁笔挺,于俊美中又有沉着温和,谋士风姿尽现。
只是不经意间,鬓上岁月擦身,终究带了薄薄霜色。
屋内的沉针皆可闻声,只传来不疾不徐,翻动竹简之声。
封龙旧隐,书卷琴囊。凌虚剑仍置于案前,只是秋空一剑,早横霜雪。碧天之上,再无冲霄。
灯火寂然之夜,却是因惊魂破梦,彻夜连宵。叹满目山川,城郭残破。血流遍野,十室九亡。
"宁知昨日之事,转眼竟变更。"几编兵书在侧,张良指落在书中某一处,一声轻叹。
"子房,又在挑灯夜读?"进来之人,却是陈平,"你在看何好书?"
"我在看a;。"张良合起书卷,转向陈平,"书言是指有穷如背水,然其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是指...项王之事?"陈平脸色微微一变,"勿迫乃是仁爱..."
"制穷寇之死命,切不可半途而废。"这几句话杀气隐伏,决战在此一言,然而张良却仍一派云淡风轻,"趁胜追击,方不会放虎归山,反为其所噬。"
"此言有见地。"陈平原意也如此,但经张良一点拨利害,当下立明。他微微一顿,"平国君已回还故里。"
"哦,如此。"张良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缘由为何?"
"沛公言,能言善辩者,一张口而颠覆国家,十分可怕。因而遣返侯公。"陈平思前想后,终究决定告知张良一声。
张良半晌无声。寸心如铁,心上有如刀割。侯公使楚,巧言善辩,立得大功,不料竟被汉王忌恨。
恐怕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沛公....只是天下大事,身不由己。他心上突然微微一动,想起很久以前有人对他说过,无论他想做什么,对弈者是谁,他一定是第一枚,弃子。
或许这话说对了一半,张良微微一笑,他从来不是一个执着输赢的人,有时穷寇须追,有时当弃则弃。
即便他曾为当初的放弃而遗憾,但也决不后悔。
只是那心间的略微疼痛,又是为何而来?
步出营帐,银河流光,这点寒芒似乎使暗夜变为白色的寒冷暗影。
昔日楚军阵地,十里连云帐幕,楚旗已倒,哨楼已烧,千军万马化为焦土,苍天带血,荒野无声。
而转向另一侧,明月悬空,胜仗之后的汉军营地,篝火之上炙烤着熟透的肉,滴油入火,香透扑鼻。汉兵有的正饮酒猜拳,有的正醉倒地下,岗哨全无,更未警备。
张良久久伫立,长叹一声,突然双指并起,点醒身侧醉卧的士兵。那汉兵挣扎爬起,向他行礼,却并未反应过来,一向温文且弱不胜衣的谋士,怎会让人瞬间清醒。
"传汉王的命令,立即严加防范,楚军进犯,决不可稍有懈怠,违令者立斩!"张良声调不高,但字字重逾金石,说完即刻转身,向着刘邦的营房而去。
酒香醉人,淌至他的脚下。不知为何,张良想起彭城那一夜,醉倒的韩王成,和他破碎的复国之梦。
灯火绚烂,酒肉佳肴横陈,刘邦醉眼中见是他来了,立即大叫道,"子房,来共饮一杯!"
"多谢,有事相谈。"张良恭敬拱手,"沛公醉了,便请歇息吧。"
"我...没醉..."刘邦嬉笑着,把怀里抱着的美艳女子用力一推,张良并未抬眼,闪身避过。
"子房,这里还有一个更美的,你要不要啊?"刘邦抚掌大笑,"来来,喝酒!"
"我有一计,能使天下尽早安定。"张良仍然持之以礼,"项王之势,今夜必除!"
"当啷"一声,酒盅坠地,刘邦一脚踢开身边的女子,紧赶慢赶上前,眼中精光烁烁,"子房此话当真?"
"势在必得。"张良慢慢地扬起眼,复杂的情绪稍纵即逝,"沛公命士卒筑堡垒,挖坚壕,诸侯会兵,此夜正是好时机。"
"楚军以为我们放松之际,必将行动。但只须一曲..."张良顿了顿,"...歌谣,便将使他们走投无路!"
"便听你的主意!"刘邦拔出腰间的佩剑,大声嚷嚷着爱将们的名字,准备大战一场,突然回头低声向张良道,"子房,如果这次胜了,我便要封你做大官,荣华无数,要什么赏赐任你挑选!"
"谢沛公。"张良退后一步,低眉淡然,"....若要赏赐,请赐我案上那坛酒罢。"
独坐阑珊灯火,青史名不过黄土,湮没红尘阡陌。
quot;醉酒的滋味,原来如此...quot;席地而坐,张良独自一人,慢慢把坛中剩下的酒喝完。
信手拨弄,琴音清越,调不成调。
一夜静梦,知音几处寥落。千古俯仰,唯轻弦一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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