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国之瑰宝饮至口中,东华却只觉其清洌,未尝其香甜,可这明明是贡酒,东华便匆匆再斟一杯举首饮尽,饮后却依然皱眉。
百草见此夺过几案上的玉杯,“师兄明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这般饮法只会徒增烦忧,更会不知惹出何等祸事来,师兄不是从来都谨慎克制?”
不劝还好,这一劝东华却一把夺回玉杯,“我还要克制什么?两日后起兵,你若真的随我前去便回去收拾行装,休要不品酒还坏了别人的兴致。”言罢又将玉杯满上。
抢定是抢不过了,百草直摇头道:“师兄休要再惹得陛下动怒伤心。”
东华却双眉深蹙:“她怒?她还准备如何动怒?” 说罢愤然起身将百草推至殿外随即厉声令禁军守卫不许再放任何人入殿。回到几案前,东华不由得燥怒起来,自己竟然连酒也品不出了,可这燥怒之感积在心口却越来越盛,只能继续一杯一杯下去将其浇熄。
百草被东华赶出殿外心下百般不安便匆匆赶往紫宸殿,可到了紫宸殿却被告知朝月并不在殿内而是摆驾去了含象殿,百草便匆匆去寻。
含象殿外,朝月却立在殿外,既未命人通传也迟迟没有进去见姑母,或许此事的荒唐无稽连姑母也无从开口是以至今也未来看望劝说,也或许这一次就连姑母也无法劝慰。正踌躇间,百草已疾步赶来,朝月听闻心下一颤,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脚步也分毫不动,这无惊无怒却急坏了百草,百草扑通一声跪在朝月身前急道:“陛下难道真的就眼睁睁看着?师兄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朝月见状急忙去扶,百草却如何也不肯起身。朝月虽面上不语,心里却不禁升起一丝埋怨,东华竟如此接二连三不管不顾,可一想到这差池二字的确可大可小,纵使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脚步已不由得匆匆赶往麟德殿,身后禀退的众人也急急跟了上去。
麟德殿外,朝月见殿门还是好好地关着侍卫也是镇静如常,心下总算一宽,下令严守后,迟疑片刻推开了殿门,眼前的一幕却令朝月心有余悸。案旁的一排酒坛虽未全开却也封着的不多,坛中的酒也不知少了几许,再一看案上的东华已是醉玉颓山,正一手撑着头望着另一手中的玉杯,一头的乌发披散开来垂将而下,乌发遮住了东华的侧脸看不清神情,待得朝月走近心却一阵猛颤,原来东华手中拿着的并不是玉杯,而是一顶玉冠,一枚玉簪安然躺在玉冠旁,东华的面上却好似还带着笑。
朝月怔怔地望着东华,心中翻江倒海,脑中倏然现出驸马府书斋中东华醉酒的一幕,那一次这人委屈至极,可如今呢,这一切并无他人左右驱使,都是你一手定夺,那句无法理解的“我应该做的”还响彻耳畔,正想转身之际东华却转头望了过来,这一望朝月的脚步便被钉在原地。
东华唇角带着笑说道:“月儿来了?可是来帮我品这山西汾酒?”
朝月立在案前,想这山西汾酒应该就是晋中之地的汾清,正被浓烈混杂的酒气熏得皱眉却听得东华口中喃喃:“这汾酒怎么会是苦的……宫中的酒怎么都是苦的……”,双眼却又望着那玉簪。朝月不知不觉朝着那玉簪走去,虽看不清却清清楚楚知道那上面写着什么字。东华见朝月走近,醉眼朦胧地拉着朝月的手问道:“月儿你可曾听过‘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说罢眼中皆是苦楚。
这一问令朝月心跳漏掉两节,不负如来不负卿?这又是如何一种惊世骇俗的爱恋,竟然要试图去平衡心爱之人与至高至尊的佛祖,可这又如何平衡得了! 朝月望着东华眼中苦楚的笑意心下却是痛楚更甚,你只管在此处酒后胡言,我若说是你负了我,你却也并未真正做出何等有负于我的事来,可若说你并未相负,你却已经应着她人即刻远走,你究竟是要如何?
望着满眼神伤不解的朝月,东华拥过朝月口中继续喃喃道:“月儿,月儿,我叫你叫上千万次也不觉得够,你要是真的弃了我,那就让我死了,可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你怀里,死我也要能看着你。”
朝月慌忙伸手掩住东华的嘴,怨声不止:“你怎可又这般口无忌讳,你怎可又轻言生死?你忘了你这命是我的?我只让你一直欠着,欠着我的。”说罢眼中清泪已是缓缓而下,而后朝月取过一把木梳,望着醉眼迷离的东华,轻轻梳着那又长了许多的乌发,待将头发梳顺又娴熟地结成发髻,拿起玉冠戴在东华头上。也许这头发梳得很是舒适,东华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朝月静默起身,望着东华的眉忍不住抬手轻抚低语道:“此刻的你仍然是你,为何你醒来后却又不再是你?”望着这已醉得不省人事的东华,朝月在东华唇上落下一吻,只想留下一吻,却不料还留下了一滴泪,眼见着那滴泪没入东华的唇角之中,朝月急忙掩面起身,伫立良久向殿外走去,可刚走出几步又转身回去,轻轻取下玉冠又散开了那头乌发,随即径直出了麟德殿。
原来,两人之间真正需要冲破的,从来不仅仅是世俗偏碍,而是两人之间。
次日东华醒来只觉颈背酸痛,左顾右盼总觉得哪里不对,昨夜月儿不是在这?难道这只是春梦一场?正晃动着胀痛的头却一眼瞥见了自己散开来的头发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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