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听得耳边一声大吼,原来是一旁的老胡学着他用戟砍马,却不小心将戟刺入马腹,一时间拔不出来了。马上的秦兵立刻兜头就砍,剑锋却被从马肚子底下突然钻出来的盖聂架住;老胡猛一拉腕,抽出长戟,再向此人捅去;虽然偏离了要害,却恰好割断那秦兵的小腿,疼得他从马上滚落下来,血如涌泉。
老胡看来也是被这四面血腥的屠戮激得杀性大发,怪叫一声,提戟便要补上一刀;然而此时竟有两道剑光一前一后向他所站之处直劈下来!盖聂用戟上的小枝抗住一剑,一脚踩住另一剑,整个人借力腾起,同时一甩手腕,长戟的杆子霎时将一名骑兵扫落马下。那秦兵也不简单,坠马之后打了个滚儿便往回冲,趁着盖聂手中长戟正在与另一人纠缠,忽地欺身近前,手中阔剑杀气毕露,要将他拦腰砍断!
盖聂又要救人,又要杀人,被偷袭了个措手不及;幸而他胸腰极为柔韧,身体不可思议地一缩,堪堪躲过这一剑;仓促之间他根本来不及变招,只得真气聚于左手,挥拳便往面门打——打得那秦兵口鼻出血、牙齿脱落;顺势又一脚踢中那人小腹以下,踢得他在地上抽搐不止,半天爬不起来。
这般街头地痞一样拳打脚踢毫无风度的招式,如果让仙风道骨的鬼谷派前掌门、或者惊才绝艳的现任掌门看见,恐怕用不着盖聂自己走,他们两个都要合力将此人逐出门派了。
战场上,只要能杀敌、能保命,才顾不了那么多。
盖聂在军中只学过些粗浅的戟术,他用剑自然更加顺手;但是一来敌众我寡,四面夹击让他无暇弃戟用剑,二来长戟对骑兵也有些许克制——他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砍马!骑兵少了马,我方步卒活下来的胜算就增多一分。
他的衣甲已经被血水和汗水浸透了,真气的消耗也十分剧烈;奇怪的是,他没觉得累,反而越战越勇,还悟出了一种虽怪异却轻捷小巧的轻身功夫——身体时不时缩成一团,从马腹下面滚过来滚过去,让马上的秦兵就是摸不着衣服边儿。在地上滚动的同时,还能勾、砍、刺中几条马腿;顿时阵中人仰马嘶,好几个秦兵被掀翻下来。
盖聂手中长戟挑飞坠马的两人,又听脑后有人惊呼,听上去极为熟悉。他心中一沉,旋身冲到惨叫声处,只见伍长杀得两眼通红,血溅了一身;阿吉斜倒在一辆粮车上,生死不明。盖聂心下大急,来不及说什么,又有几名秦兵回马杀到;伍长暴喝一声,手中被砍掉半截的戟被他当做斧子一样大开大阖地直劈;盖聂则腾身跃起,踢飞一人后自己坐上了马背,双腿夹紧马腹,真力汇聚在长戟杆上,在身前猛力划出一道圆弧——这一式颇有横扫千军的气概,长戟触到的秦兵纷纷被扫落下马。可惜□□那匹战马太有灵性,很快便觉察到马背上的人不对,立刻打着响鼻甩着鬃毛,前蹄离地猛蹬,要把盖聂摔下来。他只得弃马跳下,突然手掌一推,掌中带有十成内力,将那马身猛推出去,又撞倒前方好几人。
“好!”伍长此时再也顾不得平时的那一点小矛盾,大声喝彩起来。他很清楚,葛大的本事越大,他们就越有可能活下去。
赵军众人苦苦支撑,此时越战越少,已经没有了起初喊杀声震天的气势;只见方圆百步的一块地面上血肉横飞,伤者哀叫□□,惨不忍睹。盖聂虽然尚能自保,然而秦军人数占优,且掩护默契、攻守皆备,许多尽在咫尺的战友却是急救不得,心中不禁愈发焦虑惨然。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此时,急促而密集的战鼓远远响起。“援兵!”还在苦战的数百赵兵心神一震,竟是格外悍勇起来。
鼓声,马蹄声,越来越接近;远远看去犹如一线黑烟从原野边缘飘来,渐渐散成一朵垂天盖顶的乌云——却不是从东南平坦城的方向,而是从西面大片涌入!黑色的甲片在晴日之下泛着森森寒光,一面丈把高的大纛旗被风鼓起,赫然飘扬着一个硕大的“秦”字。
“完了!”仍在鏖战的双方有不少人俱是一怔,然而心情却是云泥之别。绝望,有如一只巨大的妖兽,无情地啃噬着残余赵兵的心。
后到的秦军却并不着急。他们胜券在握,军阵严整,踏着稳健划一的步伐一步步接近战场,宛如死神降临。
突然,赵军阵中飞出一根细长的东西,远看仿佛一支细小的羽箭被人无意中射了出来。这边的秦军没有太过在意,他们看得很清楚,赵军中绝对不可能有巨型的弩机,而以人力射出的箭力道有限,恐怕不到二百步便会坠地——连盾牌都用不着举。
可是那细小羽箭却没有在眼中消失,反而越来越近、越来越粗大——直到人人都看清了那是什么,却已来不及应对。
那是一杆长戟!竟被人灌以真力掷出,一直飞了将近三百步而不堕!!
长戟奇准无比地撞在纛旗旗杆上,咔嚓一声,旗杆当即一折两断;此时一阵狂风骤起,断掉的大旗被风带走,在空中几番起落,最后终于落到地上。
秦军愕然,数千人马顿时踯躅不前。阵前折旗,那是何等不详的预兆。秦人笃信阴阳五德之说,秦为水德,周为火德,因此自命天意一统,周灭秦代,作战时自然格外果敢;可是如今这凭空飞来的长戟,却一瞬间动摇了所有人前进冲锋的战意。
人怎么可能有如此惊人的膂力?果然,是天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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