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在此时,林中斜飞出一箭,正中那熊左眼。棕熊吃痛,怒得人立起来,前爪在空中扑了几下,又发出几声嘶吼,却迎面接连迎上三箭——一箭在下颚,一箭在咽喉,一箭在两乳正中。这三箭的力道是如此之大,竟令那熊向后重重仰倒,带起老大的灰尘。
紫衣人放下长弓,拨转马头向后望去——在他们侧后方,又缓缓走出三骑;为首的一人鹤发华颜,仪表脱俗,见之难忘。他手中还拎着角弓,可见方才正是此人发矢相助。
身侧的绿衣胖子连忙凑到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随着他肢体伸展,衣服上的金雀亦如活起来似的上下翩飞,好像当真要报喜一般。
紫衣人会意地点点头,冲着来人遥遥一拱手。
“壮士之射技当真了得!可否靠近一叙?”
“不敢当。”
来人还礼,然后拨马向前,在距离紫衣人一马身外的地方停住。紫衣人令从属收拾猎物,直到身旁只剩下二三亲信后,方才压低声音道:“来的可是韩王近侍卫统领?”
“正是卫某。”
“请随某回营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到了林中一处营地,早有府兵打扮的人出来迎接。此地依水草扎营,十分荫凉;大帐内装饰豪奢,熏炉中点着从南蛮百越之地运来的名贵沉香。紫衣人令随从割了熊掌,烹之佐酒,一面殷勤邀请新遇之人坐下同饮。卫庄谦让了一番,随即在下首坐下。
酒过两巡,上首的紫衣人举杯满饮,面露伤感之色,叹道:“自从荀卿辞官归隐,这兰陵佳酿,也仿佛少了许多旧日的香气。”
卫庄也陪了一盏,道:“虎狼东进,这些饱学之士怕是也忧心身家安危,只能遁世避祸。”
紫衣人又道:“新郑陷落,山东有识之士无不为之扼腕。可惜近几年来我国的处境愈发艰难,西北各地都要提防秦人袭掠,兵员、粮秣亦很是紧张。国君为了是否出兵陷于两难,又有许多老臣上书劝阻,这般反复之下,竟延误了救援的时机……”
他这话避重就轻,硬是把楚国的“不救”说成了“迟来”,但卫庄绝不能与之争辩,只能顺着道:“哎,恐怕此亦天意。”
紫衣人缓缓点头,接道:“不期竟蒙横阳君不弃,仍愿客居我国。”
“我君臣落难于此,仰赖公子收留,卫某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倒不知横阳君此刻身在何处?在下已于城中另外备下酒席,还望今夜横阳君与卫统领皆能赏光。”
“哎,此事说来颇为不巧,”卫庄道,“我主因舟车劳顿,又不适应此地气候,身体微恙,现在逆旅中静养。”
“原来如此。”紫衣人抚须道,“的确,中原初入我国之人,多有水土不服的,是某疏忽了。不过逆旅狭窄,恐怕横阳君久居不适。某在城中尚有一处别馆,虽然简陋,倒还清静;或请横阳君移居馆中养病,可好?”
“我替我主先谢过公子美意了。”卫庄微笑拱手道。“我等仓惶去国,礼数全然不周,望公子见谅。仅有一件薄礼,望公子笑纳。”他拍了拍手,便有随从奉上一只锦盒。
紫衣人掀开盒盖,忽然神色一僵,目光渐冷;那道笑容,倒是咧得愈发大了。
盒中铺着层层锦缎,却空无一物——除了一只鲜红欲滴的李子。
今日的逆旅比往日安静了不少。
卫庄外出,也没有发出新的指令,流沙麾下训练有素的杀手多半趁此机会养精蓄锐,同时也没有放松对这个临时居所的警戒。
赤练在窗外探视了好一会儿,见盖聂孤自一人伏在案上写写画画,时而站起身来,拖着哐当作响的镣铐取水、研墨,看着倒真有几分可怜;倘若没见过此人执剑刺棺那一刻的霸道模样,几乎就要相信他与那位传说中的膑脚军师一般纯良无害了。
她深吸一口气,闪身进了房内。刚要开口,一个身手利落的白影蓦地从天而降。除了白凤还能有谁。
“你在这儿做什么?”
“大人嘱咐我盯着他,若他有什么异样举动,就,”白凤说着右手往脖子上一抹,露出了狠辣的表情。
“——不给他午饭。”
“……你说的话和手势完全不搭好吗?”
盖聂抬头看看,搁下了毛笔。“两位找我,有事相询?”
赤练微微抬起下颚,不自觉地有了些当初身为公主时的姿态:“不错,是我有话问你。”
“姑娘请讲。”
“我问你,昨日你和卫庄大人讨论了半天的‘那人’,究竟是谁?大人谋划的事情,你又知道几分?”
盖聂面沉如水,仿佛陷入了深思;赤练最恨他这幅模样,火魅术讲究观色诛心,但对盖聂这样的对手,实在无法从其人的表情神态中推断出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可谓老奸巨猾。
“你若不肯开口,可休怪我们严刑逼供了。”
“严刑逼供?”白凤一下来了兴趣,指缝中露出几根削尖的羽毛,对盖聂步步逼近,“甚好。我这就动刑,你可什么都不能说哦——”
“……在下知无不言。”
“你!”白凤对盖聂的毫无气节极端失望,只能坐到屋子一角生闷气去了。
“此事本非机密。” 盖聂又用他那种念书般的口气徐徐道来,“古有公子重耳游历诸侯,得楚、秦等国君襄助,十九年后方才归国继位;而小庄此次本就是保护韩国宗室逃亡的,以当今秦国实力之盛,也唯有投奔楚君才能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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