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博謇看着容珩的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心中顿生了“果然如此”之感。
这件事必须有个人出来承担责任,而这个承担责任的人,不能是容珩,更不能是迟熙言,只能是他。
他暗暗叹息。其实早在他那晚到达容珣府上、看到那样一副场面的时候,就直觉这事很难善了,而自己怕也是很全身而退了,可真的走到这一步,他也还是难免唏嘘。
在喻博謇的沉默中,容珩终于把意思点破,说道:“希望您能在必要的时候,尽量保全太子内君的声誉,保全皇室的颜面。”说着,容珩又站起身来,弯下腰,对着喻博謇躬身一拜,道,“皇室将感念您的深明大义。”
喻博謇被容珩这举动吓了一跳,慌忙起身离座,仓促间带得身后的椅子向后倾去,实木的椅子又在厚实的地毯的阻挠下生生卡住了动作,轻微地晃动了一遭之后终又落回原地,轧出砰的一声闷响。
“您快请起身!”喻博謇侧身闪到一边,避开容珩这礼。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道罢了,就算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吧,终于还是说道,“那不是您的责任,是我的责任。确实是我的疏忽,才导致内君殿下这样流产的。”
容珩听到喻博謇这样说,心中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就算是喻博謇不愿意担下责任,容珩也有办法让喻博謇愿意,毕竟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软肋的。可容珩也不想走到那一步,能这样的以礼相待,总要强过不得已的以势欺人。他知道他这样对喻博謇未免显得恩将仇报,但他也没办法,因为这事就算他不提,皇室也必然会找上喻博謇希望喻博謇来主动对外声明承担责任的,而他必须得在皇室的谈话之前与喻博謇统一口径。为了不失去迟熙言,他也是别无选择了。
“您的恩情,容珩会一直记得的。”他在以后会尽量给喻博謇一些其他补偿的。容珩郑重地许诺道,说罢,才重新直起身来。
与喻博謇的谈话结束之后,容珩没有直接回宫,反而又回了一趟医院。
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迟熙言。他打包了些迟熙言喜欢的点心,想趁着还没到迟熙言的休息时间,先去看看迟熙言。
可等他到了医院才发现,虽然时间不过才晚上八点多而已,迟熙言却已经睡了。
“阿言怎么睡这么早?”他退到病房外间的客厅里,低声问着照顾迟熙言的护士,“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
“您离开后不久,内君殿下就睡了。”护士小姐回答道,“不过内君殿下的身体状况目前还是很稳定的,只是精神还有些不济。”
容珩知道迟熙言心中难过,可听到这话,还是不由地微微蹙起了眉头。他问道:“他那么早睡下,吃过晚餐了吗?”
“没有。”护士小姐说,“之前晚餐的时候我唤过内君殿下,可内君殿下只说不饿想睡,就又睡下了。”
容珩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病床上睡得平静的迟熙言,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没去把人唤起来。他把带来的点心交给护士小姐,嘱咐道:“把这些先放到冰箱里存着,要是阿言夜里醒了,让他好歹吃一些垫一垫。拿给他吃之前记得热一下。”
“好的。”护士小姐应下,接过了食盒。
容珩隔着半间房间的距离望着迟熙言,心中忽然就生起了铺天盖地的惆怅。他们分明注定了就该是最亲近的人,可现在,却总像隔着熟睡与清醒的距离那般遥远。他一直在不断地靠近,而迟熙言却总是在推拒着他。
他暗自叹息,又默默地看了许久沉睡中的迟熙言,才转身朝外走去。
走之前他对护士小姐说道:“如果阿言问起我,就告诉他我回宫了,明天一早就过来。”
说罢,容珩就快步走出了病房。
回宫后的沟通如容珩预料的一般顺利,帝后二人都只有满心的遗憾,不曾对迟熙言有半分怀疑。他们将容珩严正地训斥了一顿,之后便将这事交给内务司,敦促尽快处理。
这样的顺利反倒让容珩不禁唏嘘,让他都忍不住想要沉浸在他们真的如长辈所以为的那般恩爱的假象中。可容珩自己也明白,那些恩爱,到现在也不过他自己所营造出的假象。
容珩次日一大早就去了医院。
没有迟熙言陪在身边,这住了二十多年的东宫,竟让他突然少了点归属感。他还是惦念着迟熙言,一整夜觉都睡得不踏实,总是睡到半程忽然发现怀里空荡荡的,然后就猛然被惊醒,等醒了又才想起来,本该睡在他怀里的人,现在还正在医院。
就这么辗转反侧了一夜,到天色熹微的时候,容珩也再无睡意思,不等早起的闹铃响起,就先起身了,略做一番洗漱整理,就动身前往医院。他怕迟熙言吃不惯医院准备的东西,走之前还特意带了东宫的小厨房做的早餐。
容珩到了病房后,发现迟熙言还是像昨晚一样地躺在床上,似乎连姿势都不曾换过。他不知道迟熙言是不是还在睡,怕扰了对方,只得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却在走到病床边时,正好对上了迟熙言的一双无精打采地半睁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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