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很短的视频,杨子谦点了进去,模糊的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即使像素低到不行,杨子谦仍能一眼认出那个人。
这段视频看上去像是擅闯黎明的人拍摄的,画面中的秦沐铭扶着墙小心翼翼地走着,刚要走上台阶,可能是因为地上有一滩水,他脚一滑,狠狠摔在了大理石地板上。拍摄的人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秘书慌忙过去扶起他,秦沐铭跌坐在地上,裤子被那摊水弄湿,显得狼狈不堪。
他揉揉手腕,也许是摔的时候撑着地面扭了一下,他的表情有些痛苦。起身的动作非常缓慢,腰部可能也有轻微的扭伤。秦沐铭在秘书的搀扶下重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远了。视频里传来了拍摄者调侃的笑声,再过了几秒便戛然而止,报道下面的文字杨子谦没有再看,或许是对这件事的评论,但他已经没有旁观的心情了。
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天生的佼佼者可以如此落魄,秦沐铭仿佛褪尽了全身的光环,失明的他看起来垂头丧气,连背影都显得像是丢盔弃甲的战士战败而归的样子。这样的秦沐铭是杨子谦最不愿意看到的,他可以对自己的现状表现出愤慨,也可以对失明的事实感到悲伤,但无论如何他不能自暴自弃。
他可以被伤害,但不能被打败。肢体可以残缺,但心灵必须健全。
心好像被狠狠捅了一刀,杨子谦有些怨恨哥哥,明明已经得到了秦沐铭,却又不好好照顾他,那种感觉就像是别人要走了他最心爱的花,却放任其枯萎死掉。
他以前明明那么骄傲,杨子谦曾以为这个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变成这样。以前的秦沐铭在镜子前束着领带的模样,曾让他以为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他。但现在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好像经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自暴自弃的放弃了生活中的一切,头发长了不理,胡子长了不剃,衣冠不整边幅不修。
杨子谦有一刹那甚至怀疑,视频里的那个人是不是秦沐铭。只是他不知道,打击秦沐铭的不是看不见的世界,而是他的离去。
下班回家的途中他偷偷拐去了黎明一趟,诺大的公司丝毫不见往日的生气,员工们陆陆续续从大楼中走出去,杨子谦竖耳偷听他们的谈话。有些人在苦恼着董事长要是再也不回来了,黎明一定会倒闭,自己的工作怎么办。还有些人已经在黎明待了好几个年头了,对这个公司和秦沐铭都有了深厚的感情,一时接受不了秦沐铭失明的事实。
出去的人脚步沉重地仿佛拖着铁球,那个庄严肃穆的公司依然没有了当年的战斗力,杨子谦望着形形色色归家的人,看着他们落寞的背影,想起了以前共事过的同事。
虽然相遇的时间不长,虽然到后面杨子谦留给他们的是个叛徒的形象,但至少在一起工作时,他们都很照顾他。
就在这时,杨子谦看到了张越——那个往日嬉皮笑脸的青年脸上面无表情,他走出公司,站在很远的地方望着这座摩天大厦,长长叹了口气后夹紧了他的公文包,匆然离去。
杨子谦在远处看得心塞,他背过去抄小道逃回了家。那样的气氛实在太沉重,人们不再嬉闹调侃,所有人都开始为从不扰人的未来担忧,黎明早已是他们的家。现在源泉枯竭,草木尽焚,秦沐铭归期遥遥,所有人为着不明确的未来盲目的劳碌着,也许几个月后他们的垂死挣扎还是阻挡不住它灭亡的脚步,就像在黑暗中摸爬滚打找不清方向。
就好像秦沐铭失明之后,整个黎明都瞎了。那样无助的迷惘,怎么不能算深深的绝望。
回家的路上,杨子谦想起了以前王晖跟他们提到的他卧床了几年瘫痪的母亲,王晖没结婚,他娘因为一次车祸瘫痪了,终日卧床。王晖靠着在黎明辛苦挣到的工资买了房,雇了保姆专门照顾母亲,每个月攒下了一些,剩下全花在了他妈的恢复治疗上。
当时王晖红光满面的脸还历历在目:他骄傲地昂着头对大家说,等过几年他攒了钱有车了,就娶个媳妇回来,在母亲还在的时候让她看看自己的大胖孙子。
杨子谦不知道王晖现在是否已婚,但他知道不管有没有结婚,他母亲那笔庞大的治疗费都要靠他的工资支撑。也许黎明的员工中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家庭,黎明公司遍布全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人隐藏着的苦难。
黎明一倒,必定哀嚎遍野,普天之下又将有多少家庭面临恐慌和灾难?那些挣扎在生存线边缘的人们,拼死拼活早出晚归不过就为了让家里人吃上一口饭,他默默握紧了拳头。
这个是非题实在太难。
辗转反侧一夜后,杨子谦在星期三早晨醒来盯着薰姐泪眼滂沱的照片半个小时后,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跟老板辞了职,去了一趟医院。
医生给他检查了眼角膜,供体很健康,年龄、共体性都与秦沐铭相符。医生觉得十分奇怪,这个年轻人除了营养不良,并没有其他的病症。这样年纪轻轻的人,怎么会想到把杨角膜捐献给别人?
只是年轻人签署捐献协议书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他从容的在纸张的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看着医生平静地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不要把我的任何信息告诉他。”
医生迟疑了一会,又抬头问他:“那他要是问起,院方怎么说?”
青年人放下笔:“你告诉他,捐献者得了绝症,要那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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