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冬哥是跟在陈怀远身边见惯了生死的,对这类世俗偏见并不以为然。况且他选择的路,就是葬送他们家族世代富贵的路,就是要背叛自己的出身、毁掉自己的阶级的路。因为只有这样,劳苦大众才能在压迫中解放出来,自己的民族才能在堕入深渊前挣扎奋起,自己的国家才有可能获得新生。
……
陈怀远觉得头疼,后脖颈子也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见陌生的房间里。
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一张样式古拙的木榻上。身上盖的薄被是白色的祥云纹样的丝绸。
陈怀远抬头环视。只见房间宽敞明亮,布置清新雅致,只有几样简单利落的家具,随意大方。以陈怀远的眼光也认不出是什么木,只知木质细腻看不到棕眼,表面光亮,半旧不新似是使用多年。房间里窗明几净,几子上有个青色长颈瓶,一旁摆着套白瓷茶具,里面似乎还盛着茶水。边上还有个小碟子,里面放着几粒干果。床榻的右边是扇竹雕镂空屏风,左边的墙上挂着幅梅花图,笔触略有稚气,落款是“庚午年令月懋晴慕梅翁”。
这里是冬哥……小时候的住处?
陈怀远说不出什么贵妃榻黄杨木四合如意云纹仿汝窑刻花鹅颈瓶唐白瓷茶具不可居无竹以及著名的元代王冕别号梅翁的墨梅图,但陈怀远多少知道,一般砸钱也砸不出眼前这番看似简单的摆设②。
“这里的布置,比冬哥家里要清爽随性得多,没有什么葫芦牡丹仙鹤石榴,倒都是竹啊梅啊的,大概也更合他本人的个性吧。”陈怀远暗道。
他起身走向窗户。窗边有扇门,通向屋外的小院。窗外檐面上支着片藤架,倒是个冬日晒太阳夏日遮阴凉的情志。只不过这藤么,陈怀远认得出冬瓜黄瓜丝瓜葡萄等等的藤,就是认不出紫云罗的藤——这玩意儿不能吃他老家没种过。
小院用矮篱笆扎了一圈,里面种了几丛竹子,外面溪流淙淙。沿溪远望,仲春柳芽微露,蒙蒙一片鹅黄。不远处还有几树白梅开得正好,空气中暗香浮动,撩人心弦。
不对,香味就在近处。
陈怀远正想着,便见梁冬哥抱着梅枝开门进来了。
姑射仙人冰雪肤,昔年伴我风雨著。
别来几度春风换,为问王孙归也无?③
陈怀远迷醉地对上梁冬哥清澈的双眼,忽的心虚了。
刚刚被他抛在脑后的事情统统迅速地在脑内回放。梁冬哥的担忧,他的得意忘形,隆重的授勋,无理由的撤职,痛苦,绝望,看不到出路,喝酒买醉,闹场打人……
他想躲起来。
他不回中山路的家不是没脸见王玉玲,而是因为他知道梁冬哥会找到那里,他是没脸见梁冬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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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老陈是回乡祭祖的时候接到撤职令的。而且当时只撤职,没有新的任命。去担任中将参议还是撤职以后的事。我这里为了加快叙事的节奏,所以一块儿写了。
②装逼用,勿较真。上回被人批了,说你光说冬哥是世家子弟,但全文哪里看出他世家子弟了。世家子弟不都应该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嘛……问题是我也不是世家子弟,所以不知道世家子弟到底啥样的,于是只有用家里祖辈跟我说过的东西外加自己想的拿来装逼了。以及,贵族什么的,当年的贵族子弟里有出息的,后来大多都跟着太祖把贵族给灭了,挖鼻。
③我串着改了段克己的《忆梅》郭珏的《冬词》和陆游的《卜算子》。汗,如果觉得此诗狗p不通就54我吧囧
我也是前阵子才反应过来,片尾曲是《红梅》,香雪和冬哥这两个名字也都能指梅花。只不过一个表示外在洁白馥郁,一个表示品格欺霜傲雪。
第九十五章 帮
梁冬哥见人醒了,一时间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全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最后只摆出平静的样子轻声打了个招呼。
“你醒了?”
梁冬哥才张口,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妥。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你忙扭过身,他装作好似注意力全然被手上的梅枝吸引一样,顾自把手里的梅枝插进几子上摆着的那个仿汝窑的鹅颈瓶里。
陈怀远看梁冬哥就这么走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着急得憋红了脸。等了半天没就等到这么简单的一句招呼,于是只愣愣地应了一声。他见梁冬哥并未多关切自己,而是摆弄了几下梅枝的位置,又端着鹅颈瓶走到窗边,在窗台上放下。
窗外暖阳和煦,照在绿萼梅上,花瓣白洁,萼底透碧,仿佛阳光都染上了盈盈的绿意。
春光正好。
可是心里的失落却在急剧膨胀——陈怀远心想:连冬哥都不爱搭理我了。
一个人,天生就懂得如何通过哭闹引起父母亲友的注意,懂得如何制造巨大的动静引来关注。如果知道哭闹无法引来瞩目,如果知道流泪不会获得任何安慰,那着世上爱哭闹的小孩和泪腺发达的少女会少掉起码八成。
要烧军服,扬言去国府路摆摊卖勋章,离家不归酗酒发疯……其实梁冬哥说得很对,他陈怀远就是小孩子脾气。
陈怀远走上近前,伸手想触碰梁冬哥。手到了他肩上却落不下,过了一会儿,缓缓地收回手,慢慢垂下脑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梁冬哥先前看到陈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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