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身,双臂搂住邱十里的腰,把脸埋在他身前,衬衫面料太薄了,他的鼻梁感觉得到他的肋骨,“好乖,好乖。”
这是他们小时候常做的事,确切地说,是邱十里小时候。他是弱小的,麻烦的,说不好话也干不好活,受忽视甚至受苦也都理所应当,他本准备自己吞下去,可他大哥就总是这样,蹲低身子抱着他,拍着他的脊背,夸赞他的乖顺。
听话是那时的邱十里唯一能做好的事情,他认为这是必须做的,是分内事,他通过老老实实地扼杀自我来获得落脚的资格,可他大哥不然,大哥认为这是额外的,是他做得“好”,并会为他的痛苦而感同身受。
然而此时此刻,邱十里却因这般熟悉的慰抚而感到为难,衣服上都是血,他不想让自己把时湛阳蹭脏了,可现在说话对他来说都是件难事,用力往后挣,时湛阳还真就放开了他,却还是握着他的手。
“为什么这么害怕?”时湛阳把脸抬起来,面颊和眉骨上果然沾了红红的血迹,他的眉,他的眼仁,又黑得那么纯粹,他鲜明得就像一幅难以靠近的画儿。
邱十里不吭声。
“因为它是黑色的,有四只白色爪子的,猫科动物,”时湛阳搓了搓他的指根,“对吗?”
“它……”
“对吗?”
邱十里闭上眼,“……是小七!”
“不是小七,”时湛阳缓缓地说,“小七比它小很多呢,也不会去试图咬死一个人。”
邱十里只是不停摇头。这种反常,这种全然无措的惊慌,时湛阳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他不像是刚和一只豹子打了一架,反而像是刚刚杀了一整个酒吧的人。
时湛阳如此明确地意识到,邱十里也是会害怕的,邱十里当然也有害怕的权利。他毫不犹豫制伏野兽,却也恐惧野兽,因为原始的本能无法被完完全全地收束,也更因为,他这一生漫长的、涂抹满手的杀戮,也是由一只弱小的、曾属于他的野兽而起。
人总是重蹈覆辙。
人也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脆弱,因为人会想起许多年前的某件事,小而尖利,长针一样,它就一直扎在那儿,疼一疼,你又想起它,于是你崩溃,或者只是笑一笑,耸耸肩膀,说它是永远的遗憾和错误。
时湛阳不让自己显出任何痛苦的神色,“你刚才不想杀它。”他轻声道。
“我不想。”
“你也没有。”时湛阳观察邱十里的眼眶,“是我杀的。”
邱十里再度语塞。
时湛阳又道:“我开的枪。所有人都看见了。”
“那是因为它要杀我!”邱十里急道,那张陌生面容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显出种徒然的僵硬。
“那小七会杀你吗?”
“我,我……”
“ナナ,我需要你冷静下来,你刚才救了一位女士的命,可能还救了更多,这是你刚才符合自我标准的判断,你也很好地做到了,仅此而已,”时湛阳垂下眼睫,看着那几节染了血的苍白手指,耐心地一寸一寸捋,“把面具摘下来吧,我不喜欢。”
“会暴露的。”
“已经暴露了。”时湛阳摸了摸那只空空的无名指,“我是说我。”
的确,恐怕不出半小时,这船上绝大多数人都会知道方才那声枪响来自于谁。
“兄上,我听到你要上船,江口理纱子也要上,我不放心……”邱十里干巴巴地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时湛阳松开他的手,柔和地说,“快摘吧。”
邱十里没再犹豫,把鼻梁上那副蒙了血雾的平光镜拿下来,又背过身子去摘那张贴在脸上的东西。他极少瞒着时湛阳做什么事,更何况这次还被抓了包,紧张得有点过头,竟忘了旁边还有一面反光的镜子。
就着头顶悬的暖色灯光,时湛阳看得清清楚楚,那东西贴合得太过紧密,邱十里干脆抽出匕首,在边缘处轻轻挑着刀尖割。
慢慢地,一张透光的膜状物被他揭下来了,各个部位厚度不一,眼眶周围是泪湿的,还残留着厚厚的粉底——事先准备太匆忙,这张“面具”做得不算精细,瑕疵处当然要拼命遮。
他又附身在洗手池前简单冲了几下,洗掉大部分化妆品残留以及粘合的胶状物,这才回身去看时湛阳,试探着,他弯腰把脸凑得很近,像是要他检查一样。
僵死的苍白不见了,原本的皮肤被刺激成粉红色,那双被刻意勒得细长上挑的眼睛也恢复了原本的形状,圆圆的,眼角有着小小的下垂,坠着几颗水珠,显得十分无辜。
“现在喜欢吗?”他冷不丁问,热热地呼着粗气,眼中含着强烈到生硬的执着。
时湛阳愣了一下。摘干净那张像要把人勒得透不过气的狗屁玩意儿,邱十里又变回了邱十里。只有真正的邱十里问得出这种问题。
“喜欢。”他抬起手,指腹擦过泛红的眼睑,在眼角处停留,“ナナ,过一会劳伦斯带你去最下层坐救生筏,外面现在风浪很小,在海上漂到九点半,有直升机过来接你。”他又看了看手表,“还有二十六分钟。”
邱十里已然站直,巨大的震惊中,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时湛阳。
“不用担心我。”时湛阳交叉起双手,又道,“在家等我,有两个小礼物要送给你。”
邱十里忽然笑了,“两个?我一个也不要!”脸上的水干了,胸前的那摊血迹已经干了,把衬衫浆得发脆,黏腻地往皮肤上贴,这让他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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