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想我进去,我便在门外侯着,有什么事,你叫我我就能听到。”
荀裕点点头,让他在门外等着,自己与常公公进了皇帝内室。
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荀治靠着床头半卧着,身下捂着厚实的棉被,迟钝的双眼瞥见荀裕过来,胸口急促地喘着,又剧烈地咳了咳,吐出几口浓痰,才舒服了些,哑着嗓子道:“你们都下去。”
太监端着痰盂退出。
荀治这才抬起沉重的眼皮,掀开被子,两手撑着床面,吃力地站起来,又随手披一件大氅,缓慢走至他跟前,长叹一声道:“朕知你是在故意报复朕,昨日朝堂之上,你已狠狠给了朕一击,如你所愿,朕的颜面都被你扫得荡然无存,你也该出口气了。以前的事,是朕的不对,朕向你道歉。你亦是皇家一份子,若将家丑外扬,能让你心里好受些,父皇也认了!只是,你我终究是血脉相连的嫡亲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望裕儿明白。”
荀治说着,双手颤抖着搭在他的肩上。
荀裕站着不动,一手却覆在荀治手上,在他来不及侥幸之时,用力把他的手挥开,仿佛与他的碰触弄脏了手似的,狠狠用手帕擦了擦,“父皇难道以为这样就够了?若非父皇知道荀瑾不是你的儿子,整个世上就只剩下我一个皇子,父皇又怎会多看我这瘸腿之人一眼?”
“在七岁之前,我说是一个皇子,却过得连猪狗都不如,我没见过我的生身父亲,不认得他是谁,却从太监宫女嘴里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他最想杀的人。如今,你开口闭口说你是我的父皇,为父,你可曾尽过半点道义?为君,你可曾给过丁点庇护?从小到大,你给过我什么?你可曾抱过我一次?”
荀治呵呵地笑起来,眼里竟笑出了泪花,嘴唇止不住地发抖,哑声道:“你生下来的时候,我也曾抱过你的,哪知你却——却生了这么只脚,若非这只脚,父皇又怎会——”
荀裕压抑着怒火吼道:“这条命是你给的,这副残身也是你给的,虎毒固不食子,子丑母尚不嫌,何以到了父皇这里,就因为长了一只异脚,便可以打入冷宫七年,不闻不问?便可以随意诬陷押进司礼监,生死由他去?便可以大笔一挥,圣旨一下,打发远做和尚?便是失踪十几年也只当没这个人,自己落得清闲?生而不养,生而不理,生而不教,你说说看,你究竟给过我什么?”
荀治激动道:“你这条命,难道不是我给的?你的身份,你如今的一切,包括以后朕的江山,这些我都会给你!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是那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恩怨,就让随风过去不好么?老天怜悯,让你我父子今日重聚,只要裕儿肯给我机会,我一定把欠你的一切,通通弥补给你!你要恩宠,我便百倍于荀瑾的给你,你要权力,我封你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若你仍不满足,就算让朕的江山拱手相让,也无不可!你是朕唯一的儿子,朕的一切都是你的!朕别无他求,只求裕儿原谅,原谅为父之过。”
荀瑾冷笑道:“你的恩宠,我根本不稀罕,至于你的权利,和你的江山,我又何必要你施舍?别人给的东西,早晚不长久,我自己抢来的,才真真正正属于我。”
荀治面色惨白,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父皇口口声声说我们是父子,那我便问问父皇,从我生下来那天起,父皇总共见过我几次?父皇贵人多忘事,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在我的记忆里,总共见过父皇三次。”荀裕说着伸出一个指头,“第一次,在武场,父皇抱着荀瑾玩笑,我初次去国子监上学,躲在桂花树下偷看父皇,不敢让父皇看见,怕惊扰了父皇圣驾。”接着又加一个指头,“第二次,在御花园,父皇诬陷我偷了玉佩,把我押进了司礼监,让那些太监好好地教我什么是宫廷礼仪。”荀裕伸出第三跟指头,“第三次,在丽阳宫,父皇带一群侍卫冲进来,不顾我的求请,一脚踢在我头上,亲口告诉我,你不是我的父皇,我不配叫你父皇,然后又当着我的面,残忍杀死了我娘。”
荀裕顿了顿,面上露出阴翳的笑,“第一次,我明白了,我的父皇只爱他的荀瑾,眼里心里根本没有我一丁点位置;第二次,我明白了,我不是你的儿子,也不是什么皇子,我是这个世界上你最厌恶的人;第三次,我明白了,你不是我父亲,你这辈子都不会是我的父亲,你是我的——杀母仇人。”
轰隆一声,如闻惊雷。看着他嘴角的笑,荀治眼里的期待和希望,终于泯灭得干净,只如雕塑一般呆坐着。良久才幽幽道:“你究竟要如何才罢休?”
“你可知,我在娘的灵位前立过何誓?”荀裕弯腰凑到他耳边,“此生若不将你挫骨扬灰,誓不罢休!”
☆、第79章第79章
初冬的第一场雪,从灰暗的天空飘落,古老而坚硬的青石板,雕梁画栋的亭台,风中摇曳的秃枝,高低起伏的群山,在苍茫大地里渐远。
晨钟敲响,打破一地清幽。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列而立,太子荀裕坐于龙椅左侧。
荀裕望一眼台下的文武百官,目光渐渐变得冷冽,沉声道:“十三年前,穆平川穆府一家被判谋反罪满门抄斩,上下一百零三口人无一生还。这些日父皇命我监国,我偶然看到当年的案宗,发现当中疑点重重,破绽百出。虽说此事距今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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