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璠一群人在花厅赏花吃酒,正是前几日徐阶会友的翻版。
徐元佐进去一看,见徐璠坐在主座,却有一位毫不起眼的年轻士子坐了主宾的位置,位在仲嘉先生之上。
“元佐,听说你母亲和姐姐来了?”徐璠十分自然地叫徐元佐坐了,就像是对待熟识的朋友一般。其他人见他年幼,也都饶有兴致地看他。
徐元佐也不扭捏,应声道:“是选秀之事,母亲不愿姐姐选中,父亲却想姐姐入宫,故而带来避难了。”
坐在主宾位上的年轻士子却接过话茬,带着怒气道:“竖阉惹事,惊扰民生,着实可恶!”他这时候插话本是非礼,可见其内心忿恨,已经是亟不可待要一吐抑郁了。
徐元佐看了那士子,心中琢磨他的身份。
此人带着浓浓书生意气,却没有雍容风气,显然不是豪门势家之子。他又得徐璠敬重,能让那位自信的仲嘉先生甘居下位,这人若非学识过人的名士才子,便是官场中人。看他年纪不过三十,出言则称“竖阉”,显然还没被官场打磨过。
“老父母所言甚是。”徐元佐道。
徐璠面露讶色:“我尚未介绍,你怎就知道了?”
那位不到三十的“老父母”也是惊讶:“你见过本官?”
徐元佐连忙行礼道:“老父母气质突出,又急下民所急,小的也是侥幸猜中。治下草民徐元佐,徐府上小小伙计,拜见老父母。”
“免礼免礼。”那位年轻县尊伸手虚扶:“今日便装而来,不论官场礼数。”
徐璠指着徐元佐对华亭知县道:“乐峰兄,我便说此子有趣吧?当日何先生也是见猎心喜。”他又对徐元佐笑道:“你好好巴结咱们的百里侯。你爹来要人,我家是挡不住的,不过这位县尊却是能行。”
乐峰正是华亭知县郑岳的字。他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指望别被找到好些。”
徐元佐道:“我倒不担心姐姐入宫的事。一者她人实在长得抱歉,二者是那张进朝不得善了。”
那仲嘉先生敲着折扇,疑惑道:“何谓长得抱歉?”
“有碍尊目,故而抱歉。”
众人哄然大笑。
徐璠更是笑得气喘,道:“你编排自家姐姐倒是很有一套。”
郑岳却是对后半句感兴趣,道:“你又如何知道张进朝不得善了?”
“因为不是时候。”徐元佐道:“不论天家是否真要选秀女,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在江南湖广闹得沸沸扬扬,街知巷闻,简直愚不可及。”
“哦?说来听听。”郑岳朝前坐了坐,被勾起了兴趣。
“江南是朝廷的银田,湖广是朝廷的粮田,都是最最紧要之地。十月到冬月又是收缴递解秋税的要紧时候。他在要紧之时的要紧之地,闹出这等扰民的事,朝廷自不会放过他的。”徐元佐道:“何况张相公执政最在乎的就是税额。他这是作死呢。”
郑岳虽然是个知县,却是能看邸报的,点头道:“能有这般见识却是不错。你是本县童生?”他看徐元佐年纪小,又在徐家当伙计,没有戴方巾,肯定不是生员。但是此子出口不凡,又有气度,参加过县试府试做个童生倒大有可能。
“小子家贫,辍学作工,不是童生。”徐元佐答道。
郑岳一怔,望向徐璠,显然是有些不信,道:“我只听说江南人才之地,没想到这样见识口才,竟然连童生都不是么?”
徐璠只是笑,却听一旁仲嘉先生道:“老父母是不知道我松江府有一最为别致的怪事啊。”
郑岳望去,等他说明。
仲嘉先生打开折扇,笑吟吟道:“举国州县都道放泮好过,府取最难,故曰府关。唯独松江不然。”
徐元佐饶是有文科学霸之名,明清笔记读过不少,听到“放泮”“府取”之类的别称也是头大。只根据上下文揣测,放泮该是童试第一道关口“县试”。府取自然就是第二关“府试”了。
“我松江文教昌盛,家弦户诵,即便乡里子弟也能入社读书。”仲嘉先生说着,看了一眼徐元佐,似是以他为例的意思。
徐元佐微微点头。别的地方他不知道,只说朱里,基本上每个孩童都能去义塾认字,只是开讲的人极少。
“上海县有两千余蒙童,华亭县更多达近三千人,而县试所取名额却是常例,少不过六十,多不过七十。老父母且看,三千中取七十人,可是好取的?”仲嘉笑道:“外地府关难过,是因为府取只有百来个名额,一府多则十余县,少则七八县,故而难取。而松江只有两县,所以只要过了县试,府取却是探囊取物。”
郑岳面色严肃,道:“果然是风俗不同。”文教是知县仅次于完税的重要考核指标,而且知县开考取童生,本就是一笔不可小觑的人脉资源,由不得郑岳不费心思量。
徐元佐听了仲嘉先生所言,对此时科举艰难越发有了感触,暗道:县试就只有百分之一二的率取率,这要是不能引起知县注意,真是得凭运气才能中了。
等等,县试是知县主持的,有时候知县甚至可以不看卷面,直接面试取中童生。
徐元佐隐约猜到了这位大少爷为何把他叫来。
这是要给他铺路啊!
徐元佐带着感激看了徐璠一眼,见他正笑吟吟看着自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心中大动。
如果过了县试,府取是三分之二,自己努把力未必就会落在后三分之一里。至于府试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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