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坐下,”巴比特大叫着,“蠢货,这是电影!”
司马库坐下后,那只狗熊已经躺在白布上死了,它的胸脯上,淌着绿油油的血,猎人坐在死熊旁边往枪里压子弹。
“狗娘养的,好枪法!”司马库大叫着。
白布上的猎人抬起头来,咕噜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轻蔑地笑笑。他甩枪上肩,把食指塞进嘴里,吹了一个响亮的呼哨。哨声在教堂里回荡。一辆马车沿着河边的土路奔驰而来。拉车的马骄傲蛮横,但显得有点傻。车上的挽具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车辕上站着一个女人,长发飘飘,但看不出颜色。她大大的脸盘,凸出的额头,美极了的眼睛,睫毛弯曲,像猫的胡子一样黑,一样硬。那嘴,大极了,嘴唇黑亮。我感到她很浪荡。她的乳防猖狂地跳动,宛若两只被夹住尾巴的白兔子。她的乳防肥胖臃肿,超过了上官家所有的乳防。她赶着马车,对着我飞驰而来,让我心中滚烫,嘴唇发痒,双手出汗。我猛地站了起来,但随即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按住脑袋,逼坐在板凳上。回头看,那人大张着嘴,脸是陌生的。他的身后、挤满了人,还有许多人,塞住了大门口。有的人几乎挂在教堂的门楣上。外边的大街上吵吵嚷嚷,许多人还在往里挤呢。
那女人停住马车,从车辕上跳下。她撩起裙子,闪烁着雪白的大腿,吆喝着,肯定是喊那个男人,喊着,奔跑。果然是喊他,他不理死狗熊了,扔了枪,迎着那女人跑。女人的脸,眼睛,嘴,白牙,起伏的胸脯。男人的脸,浓眉毛,鹰眼,油亮的络腮胡子,把眉毛和额角断开的一道亮疤。又是女人的脸。又是男人的脸。女人的甩掉鞋的脚。男人笨重的脚。然后,女人就扑到男人怀里。她的乳防被挤扁了。她的大嘴在男人脸上一阵乱啄。男人的嘴堵住女人的嘴。然后,你的嘴在外边我的嘴在里边,我的嘴在里边你的嘴便在外边。互相喂着。哼哼唧唧的声音,是那女人发出的。还有他们的手,搂脖子搂腰不算,还你摸我我摸你,最后,俩人一起歪倒在茸茸的草地上打起滚来,时而男的在上边,时而女的在上边。翻来滚去,滚了有一里路,后来不滚了。男人毛茸茸的大手伸进了女人的衣裙内,抓住了一只肥乳。我心中痛疼难忍,辛辣的泪水喷出眼眶。
一道白光,白布上啥都没有了,一盏电灯啪哒亮了,在魔怪机器旁。众人都喘着粗气。教堂里挤满了人,连我们面前的桌子上,都坐着一些光屁股的小孩。巴比特在机器旁的灯光里,像神仙一样。机器的轮子还在转动,转动,最后,啪哒一声响,终于不转了。
司马库跳起来,大笑着:“奶奶的,不过瘾,不过瘾,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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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四天晚上,放电影的地点挪到了司马家广阔的打谷场上。司马支队的全体官兵和司令的家眷,坐在金子的位置上,村镇里的头面人物,坐在银子的位置上,—般的百姓,站在铜和铁的位段上。高高挂起的白布后边,是一个荷花和浮萍的池塘,池塘的后边,站着或坐着一些老弱病残,他们从反面欣赏电影,也欣赏看看电影的人。
这是个载入了高密东北乡史册的日子,回想起来,那天的—切都不寻常。那天中午的天@
气闷热,太阳发黑,河中鱼翻肚皮,天上鸟儿倒栽葱。在打谷场上埋木杆挂幕布的一个活泼小兵发了绞肠痧,痛得遍地打滚,嘴里呕吐出绿色的汁液,这不正常。几十条黄花紫皮蛇排着队在大街上爬行,这不止常。沼泽地里的白鹳降落在村头的皂角树上,一群接着一群,压断了细小的树枝,满树白羽,扇动的翅膀,蛇一样的脖子,僵直的长腿,这不正常。村中以力大著称的张大胆把打谷场上的十几个碌碡统统扔到池塘里,这不正常。半下午的时候,来了一些风尘仆仆的外地人,他们坐在蛟龙河大堤上吃着纸一样的煎饼,啃着红萝卜,问他们哪里来,他们回答安阳来,问他们来干什么,他们说来看电影,问他们如何得知这里放电影,他们说好事传千里比风还要快,这也不正常。母亲破例地说了一个关于傻女婿的笑话给我们听,这也不正常。傍晚的时候.那满天的火烧云五彩缤纷、变幻多端,这也不正常。蛟龙河里的流水像血一样,这也不正常。黄昏时蚊虫集成大群,像一团乌云在打谷场上浮游也不正常。池塘里几朵迟开的白荷花在火红晚霞的辉映下仿佛天上的灵物,这也不正常。我的奶羊的奶汁里有股血腥味更不正常。
吸过晚奶之后,我跟司马粮向打谷场飞跑,电影迷住了我们的心。我们迎着夕阳奔跑,晚霞扑面而来。扛着板凳、牵着孩子的妇女,拄着拐棍的老人,都成了我们穿插超越的目标。瞎子徐仙儿,有一副沙哑动人的嗓门,以歌唱乞讨为生,他用长长的竹竿探着路,在我们前边斜着膀子疾走。香油店的女掌柜、独奶子老金问他:“瞎子,急得像:“我瞎,你也瞎吗?”常年披一件蓑衣、靠打渔为生的杜白脸老头,提着一个蒲草编成的墩子,插言道:“瞎子,你看啥电影?”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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