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
要说不怕这长得老高的小伙子是不存在的,可大人哪肯被一个孩子驳了面子:“你敢回嘴老师了?”余威声音沉沉,表现出了十分典型的叛逆和中二:“你再说一遍。”
年轻的女老师羞愤之极,在课堂上真的愤怒起来,拿起尺寸比一般书籍要大的英语书猛的敲在余威背上,竟是疯了似的撒气:“书不好好读,就这么点素质!”“教不好的东西,到了社会上也是垃圾,你们来学校有什么用,不如现在就滚出去!”
余威后槽牙咬得死紧,任由书敲在背上,他的拳头紧了又紧,但没敢真的挥下去,毕竟对方是个女人。最后被打得疼狠了,余威一把推开了她:“你算什么老师!”吼完直接摔门而出。李顾想这后门早该换成木头的了,铁门一摔上声音格外响亮,整个走廊被震得嗡嗡响。
对着满堂惊呆了的学生,年轻的老师站上讲台冷笑:“你们也看看,就这样还读什么书,教一头驴也比教你们好。”仿佛是怕自己的愤怒不如另一人表达得响亮,她把书也摔得掷地有声。待她走后班里人面面相觑。破天荒地在老师走了之后也没人说话,静默持续。
过了片刻许寄文匆匆赶来,从窗户外往里张望了一眼,班里只有翻书的动静,他没说话又走了。
之后几天的英语课都是调课,再然后是许寄文来发英语试卷,给大家公布答案。作为县城原住民的孩子总是能从家长那里搞到各种消息:“英语老师好像不会来给我们上课了。班主任骂了余威,让他回去写检讨,但也说了英语老师,说她不该那么讲学生。”
“下学期我也要转走了,我爸给我找了人换班。没人愿意教我们。”
“唉,其实我觉得许老师还行,但其他课没人教啊。”
……
没有英语课的日子这么熬了两周,终于不得不上新课了。大家心里都猜问题会怎么解决,余威倒是自觉,英语课一到他就自动闪人。上课铃响了三遍,是许寄文夹着英语书出现,手里提溜着一个硕大的录音机。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大家翻到新课,跟他读。
他发音实在一般得很,刚开口班里就震惊了。说也奇怪,许寄文讲中文的时候不带口音,但这英文一开口,别人连他籍贯都知道了。有几个学生窃窃私语不知道该不该笑,许寄文也倏然闭紧了嘴,之后整个班一起沉默。
许寄文很平静地说:“我不会读,我小时候就没英语老师。大学口音纠不过来,你们别学我,跟着它读吧。”他打开了录音机。
那盘磁带显然被人听过多次,许寄文熟知每一段的位置。录音机读出一个单词,班里稀稀拉拉冒出一两个跟读的声音。往常不是没有跟着录音机读过,但眼下这情景,让大家都感觉到了微妙。许寄文急了:“读啊!”他这一嗓子喊得破了音。
李顾死死盯着他,少年人深吸了一口气,在许寄文又按下按钮放出一个单词之后,他扯着嗓子跟着读起来,那音量几乎是呐喊。许寄文眼里也涌动着说不清的情绪,他轻声说:“再来。”又放了一遍,更多人加入。
当许寄文再次按下按钮的时候,七班第一次出现了齐声跟读的声音。这些年少的声音可真大。
他们明白了,没人愿意教他们英语了,只剩许寄文还不嫌弃他们。平时跟着余威混的那帮小弟读得格外卖力,像在反驳什么,可是反驳什么呢?大概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就算是“坏孩子”,也有不想被抛弃的时候。
七班没有缺赛
一晃到了年级的阶段性测试。
小考不分考场,都在自己班里。也许是因为一中混混多,各方面都显得很不规矩,学校不得不拿出雷霆手段,规定必须全程有监考老师在场,否则全场考卷作废处理。别的老师监考都有排班,有的上午有的下午,轮换着来。但是七班不行,除了许寄文,其他老师不愿意露面。考试是个敏感时候,肯定有想抄的,没人想当这个监考老师去跟七班的混混发生什么冲突。学校有规定,教师也有个人意志,都不愿去,年级主任法不责众。最后许寄文自己也同意盯全场,事情就这么定了。
他连着跟了好几场考试,到了最后这场,进教室前就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开头的前面几分钟大家都低着头写,除了想作弊的没人注意老师。李顾还是中途抬起头来动动脖子,才看到许寄文捂住了肚子弓着腰,他另一只手撑在桌上,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滚。一个孩子戳了戳他的同桌示意看讲台,再接着许多人都看出来他不对劲了。考场氛围奇怪地静谧着。
许寄文什么也没说,过了好半天才挪了步子,他慢慢走出去,挥手叫住了巡考的老师。他的声音小,隔着墙就听不见了。对面那位的说话倒是清楚:“许老师,你这班我可不敢进去。”许寄文解释:“就一会儿,学校卡的严,没有监考老师不算成绩的。”“不是时间问题,主要吧,你这班我也得敢进啊。”
七班在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白天走廊不开灯就会光线不好,那巡考老师大概没看出许寄文有异样,三言两语推脱完了就脚上抹油。许寄文捂着肚子回来,步伐沉重。李顾举手,许寄文横了他一眼:“跟考试无关的事不许问。”李顾倔强地举着手不肯放,许寄文转身走到讲台上坐定,音量不高,却是掷地有声:“考试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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