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谬微微蹙眉,眉心处形成浅浅的一条纹路,他语气淡漠,听不出喜怒:“陛下,君臣在先,长幼在后。如此,折煞某了。”
辜涣自幼对崔谬又敬又怕,待他从来礼数礼数极为周全,但崔谬待他就冷淡许多,从未闻半句夸赞之辞,看他的时候更是喜怒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微微垂了眼睫,小心翼翼道:“是、是涣失仪了。”
崔谬没有接话,而是朝他行了揖礼,辜涣立刻回了礼,试探道:“天气寒冷,国公不如入殿中一叙?”
崔谬点头:“谢陛下。”
待崔谬坐下之后,辜涣连忙叫平安备了他爱饮的顾渚紫笋,待茶递上之后,便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良久,见崔谬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辜涣只得没话找话道:“这是今年的贡茶,国公可还饮得惯?”
“茶是好茶,陛下有心了。”
辜涣心里微微雀跃了一下,他努力按捺下不安,问道:“国公入玉京所为何事?”
崔谬抬眼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陛下以为呢?”
“可是南疆之事?”辜涣谨慎地解释道:“含章偷袭荷郓城一事,我之前虽不知情,但却是我失察,含章主战之时,我便应当知道他不会轻易罢休,派他前往南疆实属大错,害昭灵被困百夷,实在有负国公当日所托。”
“陛下何出此言?路是自己选的。”崔谬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崔酒被困百夷的事情:“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应对南疆之乱?”
“不知国公可有对策?”
崔谬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为今之计,请陛下命左央代其父之职,接手南疆,戴罪立功。”
“这……”辜涣犹豫:“含章未免太年轻了些。”
“年轻总比群龙无首来得强,何况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左含章必定会秉承其父遗志,死守沱县。”
辜涣思量了一会儿,应承下来:“言之有理,涣今日朝会立即下旨。”
崔谬略一点头:“既然如此,谬告退了。”
辜涣没料到他这就要走,略微惊诧道:“国公来此,就是为了此事?”
“然。”见辜涣欲言又止,崔谬又道:“陛下宽心,沱县不会丢的。”
辜涣心道他并不是想说这个,他斟酌道:“国公以为,使团现下如何了?”
“生死难料。”
“是涣对不住昭灵……”
“若他身死,也算秉其先父遗志;若他未死,想来不会有负陛下之托。”崔谬不欲多谈,拱手道:“臣告退。”
“国公留步!”辜涣留住他,似是请求似是试探:“……世家……”
“谬说过了,路是自己选的。”
☆、人间四月芳菲尽
15 人间四月芳菲尽
转过来年四月,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赏花的时节已经过了,京中的女郎近来最爱谈论的问题无非是哪款夏衫是今年时兴的样式。玉京东西坊市依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与往日无异。
南疆传来战报,百夷已然退兵,沱县守住了,然而即使是胜,也是惨胜,南疆边军损失惨重,没有三五年,根本缓不过来。辜涣暂时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松的太多。这一战把本就没有多少家底的国库掏了个精光,辜涣每每看见各地报上来的收支便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不得不想方设法四处凑钱。
雍州、凉州巩固城池要钱;颂华河凌汛,赈济灾民要钱;哀水水患巩固堤坝要钱;南疆边军抚恤和重新充实守备更是要钱。辜涣派人到各州巡查,抓了几个贪官,抄家流放,狠狠处罚了一番,暂时遏住了贪墨之风。只是每年税收就那么多,纵然他除尽天下贪官,怕还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辜涣现在算是彻底掉在钱眼里了,偶尔到各宫走动看见摆着的琉璃花尊、琥珀杯,还有诸多金银首饰,都忍不住算计能变卖出多少银子好给他填补空缺。当然,这只能是想想罢了,到妃嫔宫中搜刮钱财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顶多是叫皇后再节省一下后宫开支。
“陛下,冯侍御史到了。”
辜涣眼睛一亮:“宣进来。”
冯怀素被他调进了御史台,此次派人巡查各地,其中便有他。虽说怀素总与世家针锋相对,但做起事来尚还有分寸,虽是要查处贪腐,并未借机针对世家大族,广为牵连。
上次崔谬入玉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辜涣莫名其妙,但一想到他最后那句“路是自己选的”就有些忐忑。他和他叔父一样选了削弱世家的路,若最后是苦果,也得若无其事地生吞下去。
崔谬离开玉京之后,世家的态度悄然发生了变化,表面上势力收缩起来,态度十分恭谨,可若有什么事情,也是能推则推,态度敷衍。比如今年开春时的颂华河水水患,涉及不少世家盘踞之处。往年若遇水患,世家少不了出力赈济,可今年却一反常态,统统上书大表忠心,立意无非是要朝廷出钱赈济灾民、疏通水患,以免生乱,他们不敢越俎代庖云云。
辜涣无法,只得放下面子找郑霜壶,想请他从中调和。郑霜壶是历经四朝的老狐狸了,三言两语间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气得他一整天没吃下饭。第二日又找郑霜壶试探了一番,辜涣说得口干舌燥,郑霜壶但笑不语,辜涣按捺不住,要他给句痛快话。郑霜壶只说了一句话:“无无因之果,无无果之因。”,态度明确地表示了:天上不会掉馅饼,就你这做法,要世家给钱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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