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柳十七忽地抬手作掌,踏出半步迎上折花手的阴寒气劲,一掌拍出,浩然端方,直直地打在左念小腹气海!
真气磅礴凝固成了一股,如旭日从海上一跃而起,与此同时冲淡了那股阴寒----
刹那的局势倒转,分明应当是柳十七倒下,但倒退弓身的却是左念!
那一掌打得他连退三丈,左念“哇”地呕出一口鲜红的血,单膝跪在地上,半晌竟都没能起身,面如金纸,抬头望向柳十七的方位,嘴唇毫无血色。
而柳十七用尽全力的一掌也让自己几乎被震得浑身发软,他强撑着站稳,脚尖一踢方才落在地上的长河刀,银光闪过,复又抓在手中。断刃朝下扎进泥土,他就倚靠一把刀站直了身板,不言不语地看向左念。
他唇角还有一丝血迹,拿手背擦了,喉咙里呛人的腥味挥之不去。
左念好不容易仰起头又埋了下去,他用尽全力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柳十七,语气没了跋扈:“你……你不仅叛出师门,还……”
“另投他人门下。”柳十七忍住不适,心平气和地替他补上了后半句,随即道,“但这不是天经地义吗?难道我就活该在偌大江湖孤苦伶仃一辈子,再等着你把我捡回去?”
这话说得冷淡,却犹如一把钢刀再次伤了左念,他呵气似的半晌才找回声音:“枉我如此……”话到一半,心魔再度袭来,左念闷声低哼,再抬起头时眼中有血气翻涌:“渡心丹,只要有了渡心丹,我能天下第一……柳眠声!”
柳十七:“你莫要再动气,否则真就----”
左念暴怒:“那人误我!害我妻儿性命,害我伤及无辜!深仇大恨,我死不瞑目!天下第一……只有天下第一才能杀了他……”
众人尚且愕然,都不知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时,左念口喷鲜血。虚弱到极点,他白衣都被血染透了,眉心竖着的血痕却愈发明亮,不依不饶地再度起身,朝柳十七而去。
天地缩小成之狭窄一隅,心魔所困,目之所及,只有面前的少年人。左念有一刻迷茫,恍惚间错觉见到了与他的初遇,他妻儿已死,柳十七没了家人。
长安城,近黄昏。他从枯井里抱出的孩子,跟在他身后一声一声地喊“师父”,却在目睹他的大错后毅然转身离开……
他还未来得及品出自己对柳十七究竟是疼惜多,怨恨多,还是遗憾多,往事悉数化为了齑粉。
左念一声轻吒,手间气劲翻涌,似是回光返照。但这次还没容他飞身而出,一柄细窄柳叶刀突然径直穿透了他的右胸!
从胸口露出一点银光,旋即就被鲜红的血染得没了亮泽。
左念僵硬地回过头,好似至此都不肯相信趁他体虚入魔时下手的,竟是他十年来最信任的、也最给予厚望的弟子。
“闻笛……?”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口鼻均淌下血痕,眼神却渐渐清明了,“你为何……从始至终,你没拿我当……恩师?”
身后的青年握住刀柄,眼中一片沉然,片刻后却平淡地说起了一件在场众人都很陌生的事:“你说那人害你妻儿性命,但你不也为了所谓仇恨,误杀了旁人夫妻吗?今日我背负弑师罪孽,不过是命中注定,无所谓他人如何看待!”
左念尚有一口气在,闻言他眼珠瞪得越发大了,再也承受不住撕裂般的疼痛跪倒在地,膝盖重重一磕,手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闻笛的脚踝。
饶是与他素昧平生如封听云,朝夕相处如宋敏儿,此刻听出闻笛言下之意的隐情,都经不住彻底惊呆了!
“长安……长安……”左念轻身唤道。
“不错,长安。”闻笛垂眸看他,并不踢开他握着自己脚踝的手,没有握刀的手捂着伤处,“十五年……十六年前,你在长安杀了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夫妇,以为他们是你的杀妻仇人,为了防止事情败露,事后一把火烧了那房子。仅仅两天后,你就知道自己铸成大错,是被别人当了杀人的刀!你连忙回去,却只来得及……”
他说不下去一般浅浅地吸了口气,眼眶微热,看向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的柳眠声,在左念越发悔恨的表情里,继续道:
“却只来得及……从后院枯井中救出他们的幼子,为了弥补,你把他带回西秀山,发现这孩子天资聪颖,更加疼惜,悉心教导。”
柳十七扶着刀往后一个趔趄,被封听云撑住后腰,他声音细小,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呢……”
那日闻笛的话还响在耳畔,“你我异位而处,你待如何?”
他没想到这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设问!
“我……”左念快要喘不上气了,他呼吸越发急促,目光也渐渐涣散,握住闻笛的手却还没放,“你……你不是那孩子……”
闻笛耐心地蹲下身子,掐着左念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平视:“我自然不是那孩子,但你怎么会想到,那对夫妻还有一个养子。你上门寻仇之时他恰好去私塾先生那儿抄书,不在家中。等入夜回来,迎接他的只剩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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