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失神的闻笛被这一声吼回了理智,他夺了旁边一个弟子的刀,推着柳十七。眼见左念挡住了通往前山的路,他深吸一口气:“十七,往雁雪峰跑!”
血腥近在咫尺,几个弟子被赶鸭子上架地挡在了左念面前,还未动刀,先两股战战,连话都没来得及说,接连挨了数掌,纷纷倒在一边。而余下的也不敢再上,只围成了一个圈,手足无措地望向郁徵。
如今十二楼的大师兄眉头深锁,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忽然朗声道:
“本派明令第三条,禁同门相残,第十五条,若有欺上瞒下,酿成大祸者,必不轻饶。如今左念瞒着所有人修炼至走火入魔,神智全无,戕害同门弟子,在他清醒之前,郁徵僭越,暂代掌门处理本门各项内务!宋敏儿,你去通知二位师叔,若他们反应有异,不用跟我打招呼直接扣在住处!”
宋敏儿原本六神无主地站在后头,蓦然被点名,她浑身一震,接着不知想了什么,眉宇间一扫往日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自负,凛然道:“遵命,这就去!”
郁徵道:“都愣着干什么,平日里教你们的刀法是白学了吗?赶紧给我拦住!”
在十二楼,左念当众训话的时候其实很少,大部分情况唱黑脸的人都是郁徵。故而他一厉声呵斥,当下几个辈分排在前面的弟子颤巍巍地,猜出大概有原因后,缓慢而坚定地对掌门举起了刀。
烽烟变色,山巅的白雪似乎都被高温灼化了。
身后的喧嚣还没散去,柳十七一边往前跑,一边喘着气道:“他们挡不住多久的,就算是郁徵,要挡住左念也不能成……”
“我知道。”闻笛不着痕迹地托了把他的后背,“能顶一时算一时。折花手悖逆阴阳,心魔噬魂时会理智全无,只本能地追逐让自己发狂的东西。现在左念一心想要渡心丹,或许在他眼中,你就是能救他一命的东西。”
柳十七脚下一软,差点摔了,他慌忙在干枯的树干上撑了把,稳住心神继续顺着不甚熟悉的山路往前奔去。
闻笛比他气定神闲,柳十七方才自行冲开少阳三经,眼下有点手脚酸软也属正常。听见后头的声音渐远,闻笛忽然问道:“你可有过走火入魔?”
“啊?那么六亲不认的……我没有。”柳十七答完,心中“咯噔”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声音提高了,“笛哥,他教了你折花手,你练了七年……你会不会----”
山林中冬歇的乌鸦因他突然变大的音量被惊醒,振翅而飞,仓皇地撞上了铁青的树冠,晕头转向地大声尖叫。
柳十七不可思议地停下脚步,直勾勾地望向他。闻笛面色沉静,冲他露出个安抚的温和微笑:“我没那么蠢。”
他却不信,生死攸关暂且都被放到一边,柳十七拉过闻笛的胳膊,语气都有些咄咄逼人了:“你跟我说实话,倘若你……以后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谁都不认识了?”
“整整七年没有渡心丹,左念遇见内息不稳,只靠内力压制,就像拿自己的血肉养蛊,早已悬在了生死一线上。昨夜他非要强行突破天地功法第十层,以至于经脉逆行,气海紊乱。”闻笛垂眸道,“我和他不同,我有分寸。”
柳十七还要说什么,闻笛立时打断他:“就算以后我六亲不认,也会找个地方远远地死了,绝不会与你刀剑相向,满意了吗?”
柳十七:“我……我不是那意思,我担心你……”
闻笛目光骤然尖锐,柳十七自行打断话头,迷茫地问:“笛哥,怎么了?”
对方良久不答,柳十七察觉事情有变,僵硬地扭过头去,在几丈开外看见了不知何时已经朝他们靠近的左念。他的十指都被血染红了,五官扭曲得几乎认不出来,印堂略微发黑,眼睛好似秃鹫盯住了一块肉。
就在柳十七发愣的瞬间,闻笛拉过他,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去:“走!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而下一刻,身后的左念发出一声清啸,听风步灵动万分,如踏云而来。
十二楼倚靠西秀山主峰名叫雁峰,因每年在立冬的第一场雪后大部分山林都被纯白覆盖,又得名雁雪峰。从左念当年的掌门令开始推行,再没有人在八月以后上过山,杂草丛生,松树林立,山中溪水寒冷,悬崖峭壁,实在不是个藏身之处。
“看你们这次还能跑去哪!”身后不远处,左念说话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分明是正午,雁雪峰中林木遮天蔽日,随时都如同黄昏一般朦胧,柳十七感觉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脉搏很快,他回首一望,终于恐惧起来。
左念神智虽已几近崩溃,暗器功夫半点没有放松。他眼见暂且追不上,对方又年富力强,心念一动,手中扣着的几枚星如雨即刻飞出!
闻笛听见风声的那一刻,本能地整个覆在了柳十七背后,以身体替他尽数挡下那些暗器,他发出一声闷哼,旋即剧烈地喘息几声。
星如雨上是有毒的!
柳十七想喊闻笛的名字,问他有没有事,喉咙却如同被堵住了,眼眶先一步温热。他从望月岛出来,还没经历过世事险恶,闻笛在他面前三番两次受伤,首先就难以名状地开始自责,怨自己为什么方才要问话让闻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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