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起像得救了一样窜上去挪靶子,每次伺候太子殿下习武,他都觉得自己早晚要因为这师徒俩的分歧被拖出去斩了。
吴君翊比吴慕皓放箭速度快很多,只听嗖嗖嗖三声,三只弓箭接连射出命中。一转眼吴君翊就放下手臂。三支箭近乎连成一线,接连命中靶心。不过力度欠佳,没有扎在靶子上,而是落到了地上。
吴慕皓咬了咬嘴唇,心中略有不甘。邓先说:“殿下急什么呢?”
这样的嘲笑吴君翊早已习惯了,“是先生您说战场上机会转瞬即逝,必须抓紧的。”
他已经料想到邓先会怎样揶揄回去,谁知邓先一笑,反而点头,“殿下说得有理,也算过了。”
唯二的学生都通过了箭术考核,邓先的心情似乎不错。“今天的功课是兵法,进来坐吧。”
文华殿内早就准备好热水,供两位擦拭更衣,茶水和点心摆了满桌,邓先推开东西放下地图与书册。
等那两人换衣回来时,他正百无聊赖地倚着桌子,抬起眼帘,“两位殿下学习兵法已经有一些时日了,于行军打仗一道,应该也有些心得体会,今日便可畅所欲言,只要不离题即可。下官也可为两位答疑解惑。”
吴慕皓有些为难。他作为亲王,对行军打仗过于感兴趣,就是在找死了。军务也不是他能指点的,所以他只是提了几个兵书上的问题。
“《行篇》曰胜可知,而不可为。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可既然如此,破釜沉舟,又何解?”
邓先回答问题时目光深沉,与玩闹的模样大相径庭。“那就要看殿下如何解释,何为可胜了。”
“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吴慕皓脱口而出。
邓先淡淡地说:“殿下兵书读得很好,可只会纸上谈兵是没有用的。”
这话说得有些重,吴慕皓垂头苦笑。他还真的只需要纸上谈兵。
在他们对话时吴君翊的心头翻涌过无数问题。他有太多想问的了,关于邓先的经历,鲜卑人,叛军张继才。
然而当这些问题闪现时,他却想起在襄阳看到纵马的士兵,一个问题脱口而出:“孤曾听闻,军中大多数是世袭武将,在当地都是有根有底的,也不好管教。邓将军可知,情况究竟如何?”
邓先突然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与平日全然不同,冷冽锋利。被他注视的吴君翊居然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那不再是太子的先生邓大人了,而是属于沙场之上,统帅三军的邓将军的目光。
“殿下从何处听来这些?”一眨眼,邓先又恢复了平时漫不经心的模样,语气也颇为懒散。
吴君翊并没有被他糊弄过去。“并非从他人那儿听说,而是孤亲眼所见。”虽然后半句,的确是从冯远道口中听说的。
“亲眼所见?”出乎意料,邓先摇摇头,“殿下知道何为亲眼所见?”
他只是发问,便立刻接着说道:“您所说在某些地区的确属实。世袭武将很多都是不学无术之辈,甚至有拉不开弓上不得马的青壮年,很多还是只写的出自己名字的废物,就不用说熟读兵法了。”
吴君翊呆了,他本以为这只是襄州个例,或是冯远道的一面之词,却没想到,邓先字字句句,说得那么严重。
“可是在继承爵位之前,朝廷难道不考核吗?”吴君翊的理智提醒他不是这样的。
“考核?”邓先轻蔑地笑了。“送点银子打点,哪个会为难这些袭爵的人?大不了找个人替考,等考核完官员走了,谁还管是谁?”
吴君翊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怪不得,怪不得鲜卑人还没来,朝中的大臣就先软了一半,怪不得张继才带的叛军就能战绩赫赫。原来军中都是这样贪生怕死,欺压百姓的人!
“朝中文武百官,竟都视而不见么?”他厉声质问。
邓先像是看小孩子一样看着他,那讥讽又宽容的目光让吴君翊十分火大。邓先慢吞吞地说:“殿下这话可说笑了,这一送上奏章,弹劾的可不止一二人,而是地方、边关数以万计的士卒将领。您觉得我们的文官有这样的胆量么?”
邓先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吴君翊死死握紧拳头从齿间硬生生挤出几个字:“如此下去,大齐危矣!”
这一次,邓先没有任何反应。
吴君翊洞察到了大齐的另一面,真是在繁荣京城看不到的真相,兴许,也有当年邓先被迫离开的原因。
他突然灵光乍现:那些官员们不敢上奏,可他不一样。
他是大齐的储君,有什么可害怕的?
这个念头瞬间让吴君翊的脸亮了起来,邓先似乎也有所察觉。但吴君翊已经预料到邓先会怎么嘲笑自己,所以打定主意一言不发。
楚王曾无意提及,秧马歌在民间已经流传起来,不少农人都在定做秧马,这也让吴君翊大大增长了一番信心。
邓先也没有问起,而是叫了一声已经沉默许久的吴慕皓。“楚王殿下还有什么问题么?”
这日课后,吴君翊便思索着怎么起草奏折。奏折要递上去必然要经过丞相,在朝堂上宣读,大臣们的反响他都能预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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