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你的呢喃
留下一片叶
无数个圣诞
在莫斯科
在斯大林格勒
在高加索
在疯狂的战火中
我为你
轻轻哼唱
罐头掉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琴曲,汉斯就像警惕的猫,立刻踏上阁楼的阶梯,踹开一扇狭窄的破旧的小门。
年轻的小汉斯对阁楼内的场景感到震惊,他甚至无法及时向长官汇报,直到海因茨亲自走上阶梯。
全是犹太人。
一间浴室大的屋子,塞满了犹太人——男人、女人、老人、儿童……除却种族,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瘦,每一个人都像一具行走的骷髅,撑着硕大的眼球向他下跪,向他求饶,他们甚至发不出一点点声音,或许他们已经习惯生活在无声无息的世界。
“是是是……是犹太人。”汉斯举着枪,结结巴巴地说道。
海因茨走不进阁楼,他过于高大。
“该走了,赫尔曼少校一天见不着我就得发疯。”
“好……好的,可是……”
“没有可是。”海因茨转身走下阁楼,就像根本没瞧见那群绝望中挣扎的犹太人。
汉斯咽了咽口水,最后再楼深处躺在母亲怀里仿佛快要病死的小男孩,弯腰走了出去,向前两步又退回来,小心地替他们把门掩上。
他们在楼下遇到了小护士艾比,海因茨不耐烦地问:“你怎么还在这?”
艾比的护士裙上沾满了血,她显然是匆匆赶来,漂亮的小脸蛋上还泛着奔跑过后的红晕,“我听见琴声……所以想过来看看……”
“好奇心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海因茨冷冷地回答。
在战场上都能如此冷酷地对待小美人,汉斯对他的崇敬又深了一层。
艾比不为所伤,她早已经对他的冷言冷语产生免疫,“你还好吗?少校先生。”
“至少没死。”
“您的钢琴弹得真不错,我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美好的音乐。”
“我弹得不算好。”
“您别这么谦虚。”
“我的夫人才是专家。”
“您……您说什么……”艾比惊讶的望着他,碧蓝的眼睛慢慢被泪水淹没。
噢,这可真让人心碎——汉斯不自觉默默替她伤心。
“如果你决定回柏林,我可以帮你向上级申请。”
他无情地扼杀了少女的希望与爱情,他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谁都无法走近他。
真帅气,汉斯无不兴奋地想着,向前替他打开车门。
艾比站在门内,远远看着汽车开走。她很快回到医院,全身心投入工作,不让自己产生丝毫懈怠。
海因茨回到住所,在灯下提起笔给素素写信。
致我永远的妻子,
我在最艰难的时候写下这封信,多次犹豫,仍然想要告诉你,我的全名是海因茨·冯·马肯森,出生于一九一五年十一月三日凌晨三点,我的母亲现在暂时居住在慕尼黑考芬格大街四十五号。
我已经将我们的一切都写信告知她,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我想,无论如何我总得留下点什么,至少让我的母亲知道,我曾经与你相爱。
你最诚挚的爱人海因茨
一九四三年十月十三日夜
素素收到这封信时,已经是四四年春天,她在巴黎独自哭泣,而他在明斯克被逼向绝境。
101与103共同驻守明斯克,但幸运之神显然已经离他远去,第三集团军被红军重重包围,就像当年国防军围困列宁格勒一样。他们没有退路,更难以突围,唯一能做的似乎是在炮火靠近时与敌人同归于尽。
五月三十日凌晨,红军再次发起总攻,国防军前线溃败,明斯克岌岌可危。
海因茨与赫尔曼退到一幢被飞机炸的只剩一层基座的破屋子。前线步兵旅还在死撑,101和103倍打得零零落落,小汉斯死在伊万们的刺刀下,他横倒在路中间,血还未流尽就被巨大的t34坦克从腰部碾过。
赫尔曼贴着墙根坐在地上,他的深灰色军服沾满了白色墙灰,简直落魄到了极点。
海因茨坐在他对面,两个人各自点一根烟,听着墙外炮火轰隆,忽然间相视一笑。
“臭小子,上军校那会我可不想带你玩。”赫尔曼歪着嘴,看着他笑,“真奇怪,无论我怎么花言巧语,最漂亮的姑娘总是喜欢你这个高傲不可一世的家伙。”
“那是她们有眼光。”
“我真想揍你一顿出出气。”
“正好,我也记着仇呢。”
“不就是被狗追嘛……用得着记这么久?”
“还有柏林授勋那次,你的汽油*弹害我差点光着屁股参加典礼。”
“噢,对,还有这事……”赫尔曼仰头抽着烟,细长的眼睛半眯着,有一些怅然。
坦克发动机的轰鸣似乎近在耳边,当然,这不是虎式。
赫尔曼笑了笑说:“海因茨,能跟你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也是我的。”
他们叼着烟,互相看,乐不可支。
不远处传来俄国人的交谈声,赫尔曼笑够了,在矮墙上摁灭了燃烧的香烟,他说:“再见,我的兄弟。”
“再见。”他们都很平静。
“嗨,希特勒。”赫尔曼把枪口塞进口腔,最后一次,他对海因茨微笑,耳后扣动扳机,子弹突破颅骨,血溅在脏污的墙皮上,满眼都是红。
“嗨,希特勒。”
海因茨小声说着,在俄国人兴奋的呼喊中将枪口抬起来对准下颌——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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