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注意力回到伏难陀身上。
金正宗道:“国师看得很透彻,这是大多人对死亡所持的态度,不过我们是迫不得
已,因为所有人都难逃一死,没有人能改变这结局。与其为此恐惧担忧,不如乾脆忘掉
算了。”
伏难陀从容一笑,低喧两句没有人听懂的梵语,油然道:“我的生死之道,正是面
对死亡之道。不仅要认识死亡的真面目,还要超越死亡,让死亡变作一种提升,而非终
结。”
烈瑕淡淡道:“然则那和佛教的因果轮回有何分别?”
徐子陵也很想知道伏难陀的答案,假若伏难陀说不出他的天竺教与同是传自天竺的
佛教的分别,他的生死之道便没啥出奇。
马吉来到寇仲旁,柔声道:“少帅在想什么?厅内正进行有关生死的讨论。”
寇仲环视湖岸四周的美境,淡淡道:“我在思索一些问题,吉爷又因何不留在厅内
听高人传法。”
马吉叹道:“俗务缠身,那有闲情去听令人困扰的生生死死?跋兄因何不出席今晚
的宴会?”
寇仲朝他望去,两人毫不相让的四目交锋。
马吉微笑道:“少帅不用答这问题,那八万张羊皮已有着落,少帅不用付半个子儿
即可全数得回。至于平遥商那批货,则有点困难,我仍在为少帅奔出力。”
寇仲暗骂马吉狡猾,他和拜紫亭的密切关系,恐怕颉利也给瞒着,要讨回羊皮和平
遥商那批货,只要马吉出得起赎金,加上有批弓矢可要胁拜紫亭,该是举手之劳。但他
偏说成这个样子,正是“落地还钱”,希望寇仲放弃追究是谁劫去八万张羊皮,不再为
大小姐丧命的手下讨回公道。
寇仲皱眉道:“我想请教吉爷一个问题,就是拜紫亭究竟有什么吸引力,竟可令吉
爷心甘情愿陪他殉城。”
马吉色变道:“少帅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寇仲洒然耸肩道:“因为直至这刻你仍在维护拜紫亭,j蛋虽密仍可孵出小j,何
况杀人放火那么大件事。假设突利因此不放过你,你认为颉利肯为你出头吗?”
马吉不悦道:“我怎样维护拜紫亭?少帅莫要含血喷人。”
寇仲转过身来,轻松地挨在栏干处,淡淡笑道:“我知道些吉爷以为我不晓得事情
的真相,这可说是吉爷你的最后的机会,可决定吉爷你是不得善终,还是安亨晚年。现
在天下之争,已演变成颉利、李世民和我寇仲之争,并没有人能逆料其结果。可是吉爷
你却一点把握不到这最新的形势,只顾及眼前的利益。时机一去不复返,若被我今晚宰
掉深末桓,明天我将再没有兴趣听吉爷说任何话。”
寇仲这番说话非常凌厉,摆明不接受马吉的讨好安抚,迫他决定立场。
以马吉的老谋深算,亦要招架不住,呼吸不受控制的微微急促起来,双目却精芒大
盛,闪烁不停。
伏难陀正容道:“任何一种宗教思想,在发展至某一程度,均会变成一种权威,不
容任何人质疑。我国最古老的宗教是婆罗门教,建基于《吠陀经》和瑜伽修行。可是当
婆罗门教变成一种不可质疑的权威,便出现了与她对立的沙门思潮,其中包括佛祖释伽
牟尼,耆那教的大雄符驮摩那,生活派的领袖末伽梨·俱舍罗,顺世派的阿耆多·翅舍
钦婆罗等开山立教的宗主。可惜他们并不能摆脱婆罗门教的y影,例如同样着重业报轮
回,又吸收其神祗。他们虽看到有改革的必要,但仍是换汤不换药,使后世重蹈婆罗门
崇拜多神,实行繁琐祭祀的覆辙。”
徐子陵涌起新鲜的感觉,他虽非佛的信徒,但总感到佛是高高在上上完全超越凡人
的理解。现在他亲耳听到来自天竺的人,说及同为天竺人的佛祖的生平事迹,还作出批
评,不由生出佛祖也是个人,或至少曾经是“人”的奇妙感觉。
尚秀芳不同意道:“佛教禅宗请的是‘顿悟’,不重经文和祭祀,国师的指责,似
乎偏离事实。”
徐子陵心中暗赞,尚秀芳并没有因伏难陀的地位和权势而退缩,还为自己的信念辩
护。他曾接触过禅宗四祖道信大师,对禅宗那种“直指人心,顿悟成佛”的超然洒脱、
不滞于物、闲适自在的fēng_liú境界,大有好感。
伏难陀不慌不忙的微笑道:“秀芳大家说得不错。不过禅宗是中土化了的佛教,禅
的梵语是‘禅那’,意即‘静虑’,发展成中土人皆有佛性的‘禅’,正代表中土的有
识之士,看到从我国传来的佛教的诸般戒条缺点。可惜禅宗尚差一着,就是将个人的
‘我’看得大重,但已比较重颂经,重崇神,重仪式高明得多。”
尚秀芳蹙起秀眉,虽未能完全接受伏难陀的论点,亦找不到能驳斥他的说话。
伏难陀没有直接答烈瑕的问题,却藉题发挥,指出佛教的不是处,使人更希望知道
他本身的思想。
拜紫亭负手立在伏难陀旁,没有加入讨论,只作壁上观。
徐子陵终忍不住道:“若不重我,还有何所倚重?重我正代表直指本心,放弃对诸
天神佛的崇拜,远离沉重的典籍和繁琐的礼仪,无拘无束地深入探索每个人具备的佛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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