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这近十万寇军与大平禁军并肩北上,势必能省不少兵马人力,亦能保住数万将士们的性命,而攻占北戬都城的时日更能缩减许多。
至于这北三路的百姓们,也不必再如遇水蝼蚁一般四下里仓皇迁逃,落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
她细细琢磨着,不由得翻身,隔着这薄帘去望他被烛光勾勒出的身影。
虽是离得这么近,可却如隔了千山万水一般远。
从他二人相见,她便再没唤过他一声“陛下”,而他对她更反常态地以“朕”自称,疏离之感油然而生。
做臣子时本该疏远着他,可她与他却是那般亲密;如今她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却比君臣之间更不如。
想到这个字,她便觉得万分讽刺。
不过是要两个各怀心思又兼国恨家仇的人,以这天下苍生为念,拿一纸黄诏拴在一起罢了。
她想着,不由轻轻阖上眼,再次翻了个身。
入夜没多久,有人入帐呈报。
她竖耳,隐约听得是北面来的捷报,说是狄念统军双夺重镇,而之前在建康路北面的赵平空、郭铭二部亦奉诏率军南下。
听到狄念得胜的消息,她的心底才稍稍好过了些。自己当初令金峡关外禁军退守三十里,噩梦不知连做了多少夜,生怕狄念之部会因她此举而出个什么差错。
幸好,幸好狄念无事。
将领报完北面军情,又与他报了其余京畿禁军在三路剿寇的详况。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在听,偶尔会插话问一二句,所谈之事是军中机密,但却毫不顾忌人在内帐的她。
他如此不防她,却让她心中愈发没底。
可是她无法细想,也不愿细想只是掩袖遮眼,蔽住那头传来的烛光,轻浅地睡了过去。
夜深之时,猛烈的杀伐之声陡然而至。
她惊喘着醒来,却发现四野俱寂,方才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可那梦境是如此清晰,梦里面的他持枪纵马,血染铁甲……她心口一下子痛得发搐,起身一把揭开帘子朝外帐看去。
烛光依旧昏黄,帅案上物什略显凌乱,笔上朱墨已干,孤零零地被搁在案前。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眼紧闭,呼吸平缓,纵是睡着了,身子也仍旧是挺得硬直。
她怔怔地望了他一阵儿,见他一切安好,这才拾袖轻擦额上的冷汗。
秋夜甚冷,帐中更是阴潮发寒。
她轻手轻脚地下地,拿过一旁的外氅走近他身旁,小心翼翼地盖上他的身子。
可她才一触他,他就猛地睁眼,似是惊梦,然后一把攥住了她轻碰他肩头的手。
他的力道极大,她痛不可耐,却咬唇没吱声,由他紧攥。
半晌,他才慢慢松开掌,身上戾气亦收,目光直直探到她眼中,是惧色是温存是迟疑不决。
“孟廷辉。”
他哑着声音低低唤她一声,暖热的唇息拂过她的手腕。
她的身子在一瞬间战栗,这滋味太过熟悉,那是只有他才能令她酥麻发颤的感觉。
烛光细苗轻晃,这一刹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西华宫中他半夜伏案,她为他披袍,他抱着她亲吻她,她一阵轻笑。
记忆太过美好,却又同样残忍,令她眼角又湿。
他瞥见她眼角水光,蓦地垂下手臂,继而又阖上眸子,再没出声。
到底不是当初。
她收回手,缓缓转身撩帘,躺回榻上,面朝内侧,紧紧紧紧地闭了眼。
翌日天明,她独自一人去给青云饲草,手抚摸着那具御赐鎏金宝鞍,静默了许久。
却要回去时,却见有士兵急急地来找她,说是岳临夕自舒州城中回了大营,请她入城去。
她胡乱将两只手在裙侧擦了擦,便连忙随士兵回了中军大帐,就见岳临夕在侧,正与他在说着什么。
舒州城中的遗臣们皆已同意,只是恳望见她一面,这确是在情理之中。
他略略一问,便将岳临夕打发到帐外候着,然后转而看向她,“挑个人陪你入城,朕在营中等着你。”
她点了点头,想着道:“就叫殿前司的卢多陪我去罢。”说罢,便转身要走。
但他在后面叫她,“孟廷辉。”
她回头,就见他眼神清锐地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朕在营中等着你。”
她的心头突起酸涩,轻声应道:“知道了。”
“去罢。”他低声道。
她曾经欠他一个回来,欠他一个孩子,欠他一生一世的相守以共。她曾毫不留情地与他生离,更曾想任性专横地与他死别。
她欠他的太多,太多。
只是这一次,他断不会再让她离开他,更不允她一走就不回头。
这江山天下若是没了她,于他而言便不再是完整的。
正文章一五三如许江山(下)
舒州城中并没她想像中的仓乱。
与从北境一路南下所路过的数座州县相比,舒州城中可堪算是井然有序民生尚安的了。
卢多本在殿前司侍卫班,从前在京中是见过她的,此次随皇上出征北上,虽看不明白她与皇上之间这种种事情,也不明白她去舒州城中是要做什么,却还是恪尽职守地一路护着她,不多一句闲言。
岳临夕竟也出乎寻常地没有同她怎么说话。
孟廷辉心下暗想,当初他因她之故而被英寡截杀近千人马,又被逼派了眼下这差事,想必心中是怨恨她的。但若不是因他招供,她中宛皇嗣的身份又怎会暴露?她心中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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