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自链有个把月没有画画了,闲下来就犯瘾,下午又铺开宣纸作业。其实他也没正规学过绘画,只是有个涂涂抹抹的习惯。小时候在沙滩上画,画狗画猫,再大点就画鸟画竹,读大学那阵子就画上了整个山水。他最佩服郑板桥删繁就简三两枝的画风,最欣赏唐寅俯拾皆得的画画理念。这或许是个投机取巧的作派,为自己那简简单单又有些零乱的作品找个立足的理由。现在他也不知道要画什么,只觉得自己得画条长长的宽宽的公路,于是便在纸上泼些墨,留下一条盘盘旋旋的惨白的带子。而后是润色,带子上沾些斑斑点点,便有了路的样子。学过画的人都是先构搭框图,再局部斟酌,项自链却是倒着来,他拿起笔画突兀的山岩,画茂密的树林、画歌舞的小鸟、画脸有喜色的老农、画风驰电掣的汽车。花了近两个小时,才算草草完工。刚放下笔走开,又折了回来,心里总觉得欠缺点什么。想了想,在公路的一侧画上了一条不算宽广的河,河上架起了一座木桥,桥上有一对男女打着伞在窃窃私语。画完了,再仔细看看,项自链觉得桥两边隐隐约约生出两只手。两只手长长地伸向对方,可怎么也勾不到一块。起初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那对手还是长长地伸着!他大为奇怪,叫儿子凯凯来看。凯凯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啥名堂,说爸爸活见鬼,是不是画画脑子画出毛病来了,还问项自链要不要打电话叫妈妈回来陪他到医院看看。儿子既老成又天真,项自链望着他笑了笑,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感慨。
这一次他破例了,提起笔在边上写了两行词:人间三月花缀草,琼台一夜路接桥。本来他总认为画就是画,一题上词,画的意境就破坏了,现在才明白那些文人墨客为什么要在画上题词了。画只是画,只有题上词才能突现画者的本意。
画画完了词写完了,项自链还拿着笔坐在沙发上发呆。突然门铃紧响,项自链忙放下笔去开门。来人是单丘水。项自链见到他,心情就轻松下来,笑哈哈地说:“你怎么想到今天上我这里来坐坐?平时都是我找你的。”“这是什么话啊!平时是你有事找上我,现在是我有事找上你,不行吗?怕我踩坏你项局长的门坎!”单丘水不满地瞧了一眼项自链径直走进去一p股坐在沙发上。他的qíng_sè有点怪,说不上兴奋和忧愁,仿佛两者兼而有之。项自链正在泡茶,凯凯探头探脑地跑出来叫声叔叔好。单丘水笑了笑回答:“叔叔一向都很好的,现在有点不好了,真希望回到你的年纪,多么无忧无虑啊!我同你爸爸有点事,你去玩吧。”不想凯凯却说:“你们才无忧无虑呢!整天在外边吃吃喝喝的,多爽啊!我两个星期才能上一次肯德j。你们大人也真是的,还老说自己有心事,比我们小孩子还多心!”看着凯凯赖着不走的样子,项自链就下死命令。凯凯扮了个鬼脸溜回到自己的房间。
项自链轻轻的叹了声:“现在这些孩子!”单丘水也不喝水,苦着一张脸说:“从琼台县回来,我整夜睡不着觉,赵国亮的话总在耳边嗡嗡响。仔细想想自己还真没做过一件可以值得称道的事,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单丘水就是这样可爱,有时别人一句半句闲话他也会捉摸上半个月。
项自链看了看他那忧郁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那是赵国亮的气话,那小子一气什么话说不出来,一句p话也要你这样愁眉苦脸,你是不是活得太痛快了,想体验三年困难时期的生活啊!你说,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谁说得清!就拿缉毒片来说吧,它的主题当然是好的,说毒品危害怎么大怎么厉害,沾一丁点就算你倒一辈子霉,也说干警们怎么地斗智斗勇制服毒犯。可事实上呢,那些本来不沾毒的人看了后往往跃跃欲试。毒贩们也变得更狡猾了。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单丘水还是苦着脸,想了想又问项自链什么是事业有成。项自链愣了愣,说:“你是宁临市的笔杆子,社会主义思想的宣传者,理论界的旗帜,这问题还要问我。不过你还说到点子上,我也想过多次,没想出个道道来,倒有个歪想法。”单丘水就要他说说歪想法。
项自链也就说了出来:“机构改革喊了好多年了,可越喊机构就越庞大,我们机关里常说的一句话叫人浮于事。什么是事业有成啊?就看你能不能浮出事务堆,浮出来了你就是事业有成,浮不出困死在事务堆里,你最有本事也是个事业失败者。因此也就有个领导和被领导管理被管理的关系,领导和管理者当然就成了事业有成的人。我知道你一定会笑我歪理,但这是实情。要是没有那篇《人事体制——从官太太看开》,说不准你还是个琼台报的小编辑呢?”单丘水听了大笑,连说人浮于事人浮于事。好一个人浮于事,单丘水的心疙瘩从困扰中解放出来,说项自链的理论水平就是高人一筹,短短的一个成语就囊括了当前社会政治中最突出的现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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