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转运使为达感激之意,而将酒乾尽,可在肃离看来,在那场家宴上,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寻奴。这从他第二回、第三回的进货上,可窥得一斑。
这两回的铜货,俱是如实地施用在各部的申请,而老戋也确实地照着寻奴交代的程序,按时向玉漕的大掌柜报备登录数量、用途。面对这巨大的诱惑,转运使的行为,显得太刻意的节制、太刻意的安分──他的节制安分,无不是在在透显着,他对寻奴释出的善意仍有防心。
他还在测试──试探这矿源的源头,会不会是一场海市蜃楼,或是沙漠里一条断头的河。
一日,肃离上朝画卯,出门看见了寻奴独自一人,也正要搭舟马。
他没有多想,一个箭步,就踏上了甲板。船夫与寻奴俱是一愣。
寻奴挑着眉,冷冷地说:「早安,大哥。」
「我们谈谈吧。」他对船夫说:「开船。」
舟马撑离了岸边,截断了寻奴逃开他的可能。他看她的表情,知道她并不乐意与他私下独处。
两人坐入船舱,寻奴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问:「大哥和大嫂还好吗?」
肃离没回话,寻奴转过头,好奇他为何没反应,却刚好撞见他深深地望着她的眸子里。
寻奴虽面无表情,但胸口仍是喘了一下。
「你还是坚持要休了大嫂?」寻奴问。
肃离说:「没错。」
寻奴叹气,伸手按在肃离肩上。「大哥,都三年夫妻了,何必呢?」
肃离定定地看她,低哑地问:「你这是真心话吗?」
寻奴笑得假。「是真心啊。」
「你不希望看到我们分开吗?」肃离抓住她的手。「不希望我只独属於你吗?」
寻奴冷笑一声,想用力抽开手。「别这样,好难看。」
肃离不放。「还是说,我现在休离了那女人,会破了你与转运使合作的好事?」
寻奴挑眉。「圣贤说,劝和不劝离,我身为大哥的妹妹,又怎能怂恿你犯下错误?」她想了想,又说:「当然,你俩这时分开,的确会干扰寻家与转运使的合作,我当然更不乐见你们离异。」
「你的手,是冷的。」肃离忽然这麽说。
「什麽?」寻奴不解。
「你为什麽会这麽冷?」肃离迳自说:「手这麽冷,心也这麽冷……」
他不懂,这三年怎会宛如三十年的长度,将一个如此年轻、曾经单纯的生命,拉高至足以透彻俯瞰机诈、并操控人心的高度?寻奴今年才几岁?不过二十初头罢了,这幼嫩的生命怎能栖居这样世故、圆滑又奸狡的灵魂?
「大哥,谈正事好吗?」寻奴冷淡地说:「还有,我的手很痛,请放开。」
肃离不听,握得更紧。
「大哥!」
「你想对转运使做什麽?」肃离切入正题。
「不过是生意上的一般合作……」
「哪来如此低廉的铜?」
「寻家就是有办法,你不用操心。」
「你给的条件太过美好,转运使也知道。」
「他当然知道,我就是要让他感受寻家释予的善意。」
肃离眼一眯。「你还是不肯对我说实话?」
寻奴睨他。「我说的是实话,大哥。」
肃离心一横。「你就不怕我查出底细?」
寻奴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你要办寻家?办我?」
「如果你真有不可告人的底细,在你铸下大错前……」他加重语气。「我会。」
虽这麽说,他看着她,眼里却是暖的。
可她瞪着他,眼里竟是狠的。
「如果,我真如大哥所说,真想做些歹事。」她笑得狰狞。「那我现在就能把你给杀了。」说着,她的目光诡异地放到了他身後。
被她这样一看,他感到後背一阵冷寒,彷佛真有人在他背後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但他冷静,不为所动,也不着慌地往後头看去,他知道後头不过是一扇舱窗,窗外是漕河──老实说,他并不怕。寻奴要杀他,这恶梦,他不是做过了好几回吗?
他只是心寒,寻奴可以摆着这狠戾的表情,把话说得那麽真实。
见肃离面色严肃,寻奴笑了一声。「开玩笑的,大哥。别当真。」她继续挣脱他的手。「希望你这握手,也只是开个玩笑,否则你和大嫂是真要分定了。」她提醒他。
肃离忽然觉得累了。他轻轻地松开了手。寻奴赶紧将手抽走。
「你不相信,我会休了她?」他问:「你不希望吗?」
寻奴不看他。「经过今日这番恳谈,我终於知道大哥为何坚持要休弃大嫂。」寻奴说:「原来是你以为我要对他们做些什麽。」
「不是……」他累,因为寻奴总是刻意要扭曲他的心意。若真要说他坚持休弃贵姝有什麽不良目的──是,他有,他希望没了贵姝,他的奴就可以回到他身边。这想望是天真的,甚至是愚蠢的,但他从没放弃过。
「真是可佩,大哥,你这种胸襟。」她高着声音讽他。「与转运使这般不合,原来是为他的安危着想。」
「不是,奴,你……」他哑喊着,伸手,想再牢牢抓着她的手、她的心。他好想对她矮下身段,哀求她对他施舍一些怜悯,不要再这样虐待他了。
「请不要再碰我。」寻奴却嫌恶地避开他的碰触。「很可惜,大哥,你从头到尾,一直误会我……其实,我不大高兴呢。」
她的逃,让他神色哀伤、苍白。
「你很遗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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