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被罢官了,今天你们在姚老家中见到的那个俊俏官人就是他。”
皇上还是皇子时就和正妃感情不睦,更为喜爱府中一名孙氏妾侍。孙氏为他生下长子,皇后却多年无所出,皇上登基时便想直接立孙氏为后,被大臣们以皇后是先帝亲封的皇子妃为由拦下来了。这几年皇上为了废后之事和朝臣们多次发生冲突,大臣们很有原则,皇上可以滥杀兄弟子侄,但皇后不能废!
皇后为人刚正,不是轻易妥协之人,皇上冷落她,她甘之若素,照旧能把吴贵妃压得死死的,突然自己请求退位让贤,满朝震惊。阁臣们措手不及,正约齐一起去左顺门哭谏,宫里传出消息,皇后已经脱下礼仪制服,换上一身道装,迁宫另住。
生米煮成熟饭,朝臣们无可奈何。
据说崔南轩就是因为不愿为皇上起草封后诏书而被罢官的。
听到这里,傅云英嘴角上扬,笑容淡漠。
果然如此,以崔南轩的手段,即使罢官,他也要讨回一点什么。即便如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京师,他也不忘为自己造势,单凭反对立孙氏为后而丢官,他在士林中的声望必定又上一层台阶。
赵师爷感叹几声,叮嘱傅云英:“英姐啊,这几年京师不大太平,你二哥还在路上,也不晓得他如何了。你写封信给他,告诉他今天在姚老那儿看到崔南轩了。”他停顿了一下,“其实我觉得仲文不必急于应考,他自己也无意仕途,可惜他母亲望子成龙。京中情形不明,霍明锦和沈阁老斗得你死我活的,他这么早踏入仕途,未必是好事,搞个不好就可能卷入阁老和锦衣卫之间的争斗中去……”
傅云英神色微变。
她抬起眼帘,用平淡的语气发问,“我听二哥说,沈阁老是个权臣,非清流忠臣,也绝非大恶奸臣。这位霍明锦大人,又怎么说?”
赵师爷虽是沈介溪妻子的堂叔和启蒙老师,但却从不和沈家来往,而且十分看不惯沈介溪为了独揽朝纲不惜将反对他的阁臣诬陷致死。
赵师爷笑了笑,并不诧异于她的问题,这些天他有意无意培养她对官场之事的认知,也是为将来做准备,她不能做官,但有必要知道朝廷大致情形,以免无意间得罪哪方的亲眷族人,士林之人和官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没有人能真正置身事外。关起门来死读书是为了科举应试,如果考中功名以后还和以前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不必做官了,趁早回家带学生吧!
“霍明锦本是个少年将军,霍家家祖是开国功臣之一,一门忠烈,簪缨世家,可惜他在海上失踪几年,回来后性情大变,竟甘为爪牙……”他叹息一声,摇摇头,接着道,“这次皇后被逼自请上书废后,就是他的手笔。”
按例,皇后的家人获封侯爵之位。本朝皇族后妃大多是平民出身,皇后娘家人穷了三四代,陡然富贵,得意忘形之下难免干了些蠢事。霍明锦身为指挥使,掌巡查缉捕,抓住皇后家人的把柄威胁皇后,皇后为了保住家人才不得不主动让出后位。
简单说完废后之事的来龙去脉,赵师爷不无遗憾道:“追捕定国公后人,迫皇后让贤,和后妃联手……昔日那个战功赫赫,十二岁起便随父兄出征的少年将军,也成了一个媚上权臣。”
他言语之间颇多感慨,显然极为痛惜。
傅云英不置一词。
…………
夜色浓稠,数不清的萤虫在院子里飞舞,发出温柔朦胧的淡黄色光芒,犹如坠入凡间的点点繁星。
花木扶疏,夜幕中看不清花红柳绿,只能依稀辨别出墙角美人蕉丛静默的暗影。
傅云英刚洗了头,散着乌漆头发,穿了件长夹袄,凭窗读书。
芳岁袖子高卷,在一旁研墨。
“少爷,好了。”
少倾,芳岁轻轻唤了一声。
傅云英放下手里的手抄本《东莱博议》,眼神示意芳岁出去。
她写信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看着,虽然她知道芳岁不认字。
写了些近况,告知傅云章她将入院读书,提了一句姚文达的病情,提醒他注意京师的风向……
最后写到一个霍字,笔尖停顿下来。
她蹙眉沉思,怔怔出神。
那枚青绿鱼佩交给傅云章了,本是打算托他帮忙送还给霍明锦的。
那夜天色昏暗,她神思恍惚,没有认出救她上岸的男人是谁,只记得对方身形高大,足足比船上的随从们高出一大截。
后来回到黄州县,慢慢打听锦衣卫中姓霍的高官。霍明锦昔年多次率军出征,骁勇之名无人不知,连卢氏这样的闺中妇人也知道他的事。傅四老爷没费多少功夫就打听出现任锦衣卫使是以前的霍将军。
稍加联想,傅云英确认救起她的人是霍明锦。
仔细回想,她上辈子自成亲以后似乎就没见过这位关系疏远的表兄了,不过大概是幼时初见印象太过深刻的缘故,她还能清晰忆起他的长相。
她始终记得那个沉默寡言,腰背挺直,老老实实站在祖母身后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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