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忽儿陆妙谙进来,看见这般光景,几乎气炸了肺,却只是向讲案前冷冷一坐,道:“今日课开得早,先考你们几个对词。”他见越临川那日穿着一件青绿色的旧衫子,便道:“——绿衣。谁能对上?”
一时堂中有对红花的,有对彤云的,有对碧裳的,闹得不可开交。陆妙谙见越临川咬着嘴唇不说话,便向他道:“临川,你说。”
越临川听陆师傅这般唤他的名字,蓦地抬起头来,明魅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欣喜,眨了眨眼,扬声道:“——黄鸟。”
陆妙谙听他开口便是心中正解,笑道:“对得很好。只怕他们还没听懂,你再讲讲。”
“《绿衣》《黄鸟》同是诗经篇名,又皆为悼亡诗,文辞哀切,古意深远。”
“讲得也好。不过这个原不算难,我再问你一个……——恒河沙。”
双字变为三字,堂中的孩子都没了声息,兀自思索,却听越临川亮亮答道:“不烬木。”
陆妙谙没想到越临川答得这样快,答案又是这样新奇,便问:“这是什么,讲来听听。”
“《神异经》载,南方有炎火山,其中生不烬之木,昼夜火燃,得暴风不猛,暴雨不灭。”
陆妙谙沉吟片刻,道:“恒河沙对不烬木,虽不是完全工整,意态却有深远之处,这个也不错。这《神异经》你又是在何处看到的?”
“是……我娘留给我的。”
底下的孩子哄笑成一片,陆妙谙明白越临川的母亲出身青楼,这志怪之书应是她闲来无事解闷用的,既然带进府来,这小小的孩子饥不择食,倒也看得细记得牢。陆妙谙想来便道:“对词虽然对得好,旁门左道终非正路,日后还要多看些圣人经典才是。”
不想那小小的孩子却道:“人人都看圣人经典,全将天下看成了一个样子,我偏要看到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陆妙谙被他说得一愣,讶然于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识,此番言论虽有些离经叛道,却能突破历代科举陈风,颇有新意。陆妙谙不便夸他,但也不想责他,只笑着让他坐下,向其余弟子道:“今日的对词,是临川对的最好,既然对得好,便是这里合格的学生,你们哪个想叫他出去,需得先学得过他,若是个个都学得比他好,为师自然不会再让他坐在这里了,听懂了么?”
众子弟虽不情愿,也纷纷点头。
越临川知道陆妙谙只比自己的大哥大上一岁,不过十六年纪。看他一副一本正经的师长模样,越临川低头偷偷笑出来。
当日结课,陆妙谙将越临川留下,向他说解道:“今日你哥哥们欺负你,我是看见了,但我若是责罚他们,难保他们日后不会怀恨在心,加倍报复于你。只要你勤奋读书,处处强过他们,他们对你心生不甘,再生佩服,自然不会再欺负你了。你只自己争气,有什么委屈也要说给我,我纵不能惩处你家兄弟,替你排解些也是好的。”
两家算起来,陆妙谙与越临川是平辈,以是对这个小小的弟弟甚为心疼。越临川亮着眼睛望着他,他说一句便点一下头。
陆妙谙又道:“你方才说要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志向很好,只是如今的世道下,想伸张这样的志向,先要举仕,因此圣人书也要仔细读,明白么?”
越临川还是点头,见陆妙谙收拾东西打算回府,咬着嘴唇闷了一刻,突然扑过去两只手抓住陆妙谙腰间的衣服,将脑袋埋进他怀里。陆妙谙见他这样,知道他平时受了太多委屈,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个对他慈善的人,因此舍不得自己走,于是轻轻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我明日还来呢。我今天看你被欺负成那样也不愿离开书堂,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是这里所有人中最有出息的,你好好读书,来日中了进士,你全家人都会将你当成宝,再没人敢轻侮你了,知道么?”
越临川将脸埋在陆妙谙胸口,轻轻点头。
次年陆妙谙大魁天下,九年后越临川得中二甲进士。陆妙谙当日说的果然无错,越临川在越家这一代子侄中第一个登科,第一个举仕,如今官位也做得最高。越家现在果然将越临川当成宝贝,越临川却不将他们放在心上起来,不时流连秦楼楚馆,接连数日不返家中。陆妙谙虽然常常说他,但也觉得自己没什么身份去管,话从来说得不重,今日见他远游归来却不来探问,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去越家问时,却是直接去了凝芳楼。陆妙谙一时生气,寻了个由头一路找来,现在见他往自己怀里钻,才知道他确实遇到了什么不痛快,于是柔声劝着,又问了许多句,越临川只是不答。
陆妙谙知道越临川脾气拗起来便不用指望他开口了,只得轻轻拍着他的背,这么过了一刻,渐渐听出越临川的呼吸又短又断续,竟似抽咽。陆妙谙慌忙伸手去摸,触手全湿,这下可惊得心慌意乱,心道从小看他长大,再受怎样的委屈也没见他掉过半滴眼泪,今天是遇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了,居然哭成这样。陆妙谙连声急问:“这是怎么了?啊?究竟怎么了?你倒说话啊?”
越临川离了他的身子蹲下去,强忍着哭声缩成一团。陆妙谙随他蹲下,听他断续言道:“我活不了了……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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