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吧。”
因江家新建的这栋房子在水边,江栋就在建房之初引了一池水进来种荷。
房子以池水为界,分内外两院,共有四进。
以江家原来那点家底,自然置办不起这样的家业。是以这三年来,江栋盖一盖,停一停,几乎将所有闲钱都投到这所院子上,直到今年才彻底完工。
绕过这池水,便到了江家人住的后院。
因杜衍和江月儿满打满算也才七岁多点,江氏夫妻还把他们留在自己住的主院,只是分住在东西两个厢房中。江月儿住东厢房,杜衍住西厢房。
杜衍站在自己房门口,推了门并不进去,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淡声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叫阿叔阿婶来找你?”
房里,刻意放轻的呼吸声一重,随即是娇娇的抱怨:“你是属狗的吗?都没进门,就知道我在你这?”
杜衍面色柔和下来,进门拿随身带的火石摸索着点燃了油灯,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江月儿就坐在书案侧边撑头看他,老半天不出声。
她不说话,杜衍也不再赶她,就手拿起案边的《四书集注》开始翻看。
江月儿鼓鼓嘴,伸了手在他眼前乱挥:“哎呀,你这人怎么跟个老头子一样,就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我这么晚了还来你屋的吗?”
杜衍只好合上书册,无奈道:“还能为什么,白天卢老爷那声‘顾敏悟’,你也听见了吧?”他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因杨柳县民风开放,家里又从未有过这样的热闹,江月儿又是好奇又是兴奋,拉着杜衍跟在江栋身后看热闹,就听见了这半句话。
江月儿半张了嘴,突然跳起来:“你真的听见了,居然都不告诉我!我还怕说给你听,你太伤心呢,亏我忍这半天。你这家伙,听见跟自己爹有关的事也忍得下去。”
杜衍道:“你不是说,我叫顾敬远吗?所以,那个人很可能也不是我爹啊。”四年前,严老爷朋友就在信里说过,顾家人丢的那个孩子叫容宝。
话虽如此,但是……容宝也可能是顾敬远的小名嘛!就像她大名叫江月儿,小名叫月丫儿一样,一个人又不一定只会有一个名字!
在冲口而出的那一刹那,江月儿及时住了嘴:她是心直口快,不是没有脑子。
阿敬说那话的时候,手一直蜷在袖子里。他在极度紧张或极度害怕的时候就会这样……
江月儿忽然想起来,那年秋末,阿娘告诉从严家回家的她,说她的小蛙死了,她叫阿青扔了它一样。因为没看见小蛙的尸体,她死活不肯相信,还见人就说小蛙回河里娶媳妇去了。
阿敬他现在,就像丢了小蛙的自己一样,害怕知道,更害怕接受那个最糟糕的结果吧?因此,他们宁愿在想象中得到相对圆满的结局。
“哦,对,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个可能呢?”江月儿憨笑着打了个呵欠:“我困了,要回房去了。阿敬你也早点歇着啊。”
走在回房的路上,她忍不住回忆起白天的事:卢老爷?严大和严二不是一直吹牛说他们是仙水街小霸王吗?让他们打听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第32章
江南的春天一向是多雨的, 经常沥沥一下就是一整晚。
这时, 住大房子的好处便来了, 江月儿直到打着呵欠出了门,才发现青石板地上那一片浅浅的湿痕。
看来昨夜在她鼾睡之时,又下了场不小的雨。
“月丫儿, 你又只穿中衣出门!”
杜氏站在正房门口, 蹙了眉训她。
江月儿不意给她娘逮个正着,吐吐舌头, 三两步蹿回房里:“就穿就穿, 阿娘你别生气啊, 你看你一生气脸就变黑了, 不漂亮了。”
杜氏摇摇头,简直拿这个促侠的小闺女没有办法。
江月儿从四岁就开始自己穿衣裳, 除了因为手短还不会梳太复杂的发式之外, 她在这上面叫杜氏省心得不得了。
等她穿完衣裳,杜氏给她挽了两个抓髻,拉着她的手往前院的饭厅走。
江月儿走得唉声叹气:“娘,你说住大房子有什么好处,连吃口饭都要先赶半里地。”
杜氏忍不住一笑:“就你毛病多。”却赞同了女儿的话:“这不是刚搬了新家吗?家里人口少, 待过两日主院的小厨房搭起来后, 我们一家四口以后就在主院吃饭。”
江月儿道:“阿娘, 你说爹干嘛盖这么大的房子啊,我们又住不了。”
杜氏想起丈夫的规划,笑道:“还能为什么, 你爹还不是为你在想,怕你往后住得委屈。”
江月儿喊冤道:“怎么又是我的事?”
杜氏不好跟女儿说,她爹盖房子时连他女儿的孙子住哪都想好了,只道:“好了,别做这怪相,女孩子家的……”
江月儿赶紧闭了嘴,每当她娘以“女孩子家的”这几个字开口,就代表着她没有好果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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