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春,打庆阳,围城。庆阳城东十里外就围实了,将近一人深的战壕挖的一道一道的。
在潮湿的黄土战壕里说不害怕那是昧心的,随队伍出发路经乔河时,河边沙滩上插满了香支,那个人不是拜了拜老天才走的?
第一个夜幕来时,尤为的忐忑,那晚下着小雨,炮声响的也厉害,天空一直是一阵黑一阵亮,随着炮声,不时的能听到哭喊嚎叫声,甚至还能意外的接到从天而降的残肢和带血的肉块,人心惶惶的。
“大海,怎么了?”我轻轻的踢了下身边的廖大海。大海算是我的老战友了,也是我的好哥们,第一次上战场时,如果不是他这个老兵,我应该早就入骨黄土,沐浴黄泉了。
“想拉屎。”
听到老廖说自己想蹲大点,我莫名的怔了一下,以往要拉就拉,最随便的人就是他了,可今天的老廖就像跟谁在做斗争一样,屁股在那里蹭来蹭去,如同长了火疖子。
“拉完了,用土埋上,你蹭个啥?”我指了指一边。又细想了下这是第几晚?应该是第五个晚上了,初来时的恐惧早就消的差不多了,不过吃喝拉撒还是都在战壕里面解决。壕内壕外真的是两个世界,在战壕内拉完是舒畅的;在战壕外,要么越拉越想拉,要么怎么使劲也拉不出来……
“那太臭?我出去拉。”
老廖发哪门子神经?
“外面时不时在打炮,出去多不安全?这些日子不都这么过的?”
“没事的,我出去了。”说着,他就开始起身了。
……没问的时候,老廖只是在犹豫,这一问,倒让他铁了心了!人一旦执拗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挺应理的。又争了一会,根本劝不住他,我就让他自己注意安全,然后重新躺依在战壕里望着夜空胡想了起来。
老廖爬出战壕,感觉他还没走多远,就听到‘咻’的一声。好像炮声?也不像炮声!我警觉的坐直,试图通过耳朵看清上面的情况……
应该是多想了!紧绷的神经又松了下来,可此后不知怎的老廖的身影总在脑子里荡来荡去……..
十泡屎的时间也过了,还不见老廖回来?再联想到老廖今晚的突然反常,我慌了!就感觉心口窝那里突然卡了一股气,顶着心在咚咚跳。
我小心翼翼的靠着战壕侧壁站起来…...
瞬间一个冷颤从头凉到了腰,紧接着就是特别强烈的想拉屎感觉。
一双腿就站立在战壕右侧十几步远的地方。仅剩下半身,上半身被疾驰的炮弹带走了,不知去向…….
老廖走了。直到第二天天亮,我还是没想明白这枚带走老廖的炮弹为什么如此的静悄悄的!老廖走了,可我心无所寄的忐忑却来了去了,来了去了……
无可奈何!
…….
大年三十,吃饺子的队伍排成了长龙。有人已经吃到了嘴里,可也有人拿着空碗在眼巴巴的瞅着…….
紧凑的集结号突然吹起,吃饺子的梦碎了!
从年三十,一直急行军到了正月十五,走了快十六天才听到了隆隆的大炮声,队伍也从一支变成了几十支,从一条线变成了一片灰。
……
冲锋的号角响起,密集的灰色冲向前方遍布机枪的东省城墙。
随着人流前冲,由刚开始的恐惧,渐渐的变成了奇异的激动,心中已经没有了枪林弹雨,唯有飘渺的信念。
一声炮响,掀翻了一片肉身凡体,密集的人海被撕开一个缺口子,可没一会,后浪涌来,补满缺口,重新成流。人是很奇怪的,都知道密集冲锋很蠢,可每当打起来的时候还是会选择向有人的地方、人多的地方靠拢,好似寻求一种内心最里的寄托…….
又是一声炮响,又是一声,一声声……
当快能看清城墙上机枪眼的时候,一声轰鸣在我边上响起,被掀倒在一边的人已经懵了,我仅剩的一丝意识感知到自己的棉袄着火了,想伸手打灭,也想在地上打个滚,可一切都是那么的有心无力,只能任凭烧热感越来越强烈……
醒来时,已经不知道几天后了。听医生说我挺幸运的,按他的说法,如果不是因为我头上伤口流下的血液阴湿自己棉袄灭了火苗的话,那么我现在早就熟透了!勉强摸了摸又看了看棉袄,好像还真是这么个事,烤糊的棉衣口子四周结满了血痂。用血灭火!唉,此生奢侈了一把。也正是因为此次的大手笔,虚弱无比的我几乎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回过神。
再次扛枪上战场已经是两三年后了,当时都说山姆大叔和我们不在一个级别上,可打起来后才发现,也就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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