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在金明县西南一处空旷的山谷中,一千余名士兵排成了两个五百人的方阵,静悄悄黑压压站在谷地里。兵还是原先那些野性十足的族兵,带队的军官也还是各族自家的贵族子弟们,甚至连装束也都还是皮袍革靴,四月份的气温,再加上风吹雨淋,每个人身上都臭得令人窒息。所不同的是,这些士兵的气质经过这七天的徒步行军有了些变化。暴躁的战士们此刻身体内的每一分精力都被高强度的连续行军和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榨干了,站在山谷中,这是七天来唯一的一次休息机会,没有人愿意浪费这次机会——他们不熟悉延州的地理,不知道究竟还要走多久。
实际上,七天来,不住有人在动摇和怀疑,世界上究竟是否真的有延州这个地方。
沿着头道川和洛水一路向东南行进,一直走到距离金城县境内的洛水木桥还有四十多里的地方,细封敏达开始带着队伍掉转方向了。
一千人泅渡洛水,这个行动原本是不可能完成的。
不知道是否细封敏达刻意放水,总之当队伍抵达泅渡点的时候,河边的滩涂上摆放着明显是刚刚砍伐下来不久的一百根圆木。
靠着这一百根圆木,一千人在将洛水喝干之前终于成功渡过了对岸。远处有船只巡曳,杀牛叶吉两家的战士们知道那就是一直尾随自己的船队。不过没人对那些船只看上一眼,吃不到嘴的东西,看也没用。
不过泅渡洛水的举动让这支军队丧失了当日的全部体力,因此在进入洛水北岸地山区之后,细封敏达便破天荒允许大家宿营。这一天只走了二十里。
然后就是昨日,在绵延不尽的荒山野岭中长途跋涉了足足八个时辰,走了将近一百里山路,来到了这个山谷中。
两族的很多战士十分诧异。原本走上五十里都会觉得再难挪动两条腿,然而昨日那般行军,爬上爬下在山间穿行翻越,尽可能躲避着有人烟的地方走,谁也不知道具体走了多远,直到宿营后那个刻板地党项羌才告诉大家,这一天走了九十多里路。
很疲惫,但是却没有了前几日那种两条腿像灌了铅浑身骨头节都在吱吱叫的痛苦感觉。
许多人都觉得很神奇。之前每天走的路大多很平坦,而且只走五十里,却觉得累得不行;现在一天走了九十里山路。却感觉好得多。
如果不是细封敏达在骗人,那么就一定是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细微的变化……
出发时候的一千人,此刻还站在山谷中有九百三十八人,一路上只有六十二人掉队。对这个结果,细封敏达还算满意。一般未经训练的汉人军队做这种长途的强行军,此刻十停里还能剩下两停就已经是不错地成绩了。杀牛家和叶吉家的战士虽然相对笨一些,但是在这方面还是强于汉人军队。
现在站在山谷中的九百多人,此刻全然没有了初始行军时地喧闹精神,在没有足够的食物每天还要进行高强度运动的情况下,每一分体力都是宝贵的。那些最初几天在肆意的斗殴中奢侈地消耗掉体力的强人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很快就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低头服软。如今的队伍行军时非但看不到斗殴,就连最初几日的那般谩骂口角也听不到了。
每个人都低着头,眼睛盯着脚下地路,一门心思地走,专心致志地走。心无旁骛地走……
就是此刻站在山谷中晒太阳,九百多人依然保持着沉默,没有人开口询问。
六天的行军,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异族勇士们学会了一条最简单朴素的道理——少说话,多走路。
路是用脚板走出来的。不是用口水和拳头走出来地……
看着静悄悄鸦雀无声的山谷。细封敏达满意地笑了笑。
他此刻站的位置在山脚下一个缓坡处,他在这个位置铺开了一张绢帛制成的地图。这幅地图被卷在羊皮制成的卷筒中。一直带在他地身上。
在他身周,站立着康石头和七名庆州军官,还有杀牛悉摩和叶吉川雉等叶吉家和杀牛家带队地贵族军官们。
因为大部分人不懂汉话,细封敏达用的乃是在关中北部最通用地羌话,康石头则负责向七名汉人军官交代命令,他不懂羌话,但是他知道细封敏达要做什么。
“翻过东北方向这道山梁,就进入金明县的县境了。金明县东南方向是延州城,正东方向则是丰林县。丰林山就在三个县中间,去斤水自北面塞门山流淌而来,在延州方向转过一个弯向东汇入黄河。要抵达丰林山,你们首先要渡过去斤水——也就是汉人称作延河或者清水河的那条河流……”
“……渡过这条河后,你们会发现一条宽敞的路面,那是一条比任何一条驿道或者官道都要平整壮观的路,通体铺着石子,不断有马车往来,你们需要越过这条路,到路的东面去。”
杀牛悉摩困惑地道:“这条路通向哪里?”
细封敏达看了他一眼:“往北通过金明县通往芦子关,往南通往延州城!”
杀牛悉摩问道:“那我们为何不走这条大路去延州?”
细封敏达冷冷一笑:“这条路是有军队巡逻把守的,若是沿着大路大摇大摆开去延州,那这趟行军岂不是太轻松了?”
杀牛悉摩不解,细封敏达却不再多做解释,径直指着地图上标出的那条“甲级公路”对众人道:“越过这条路以后,你们就进入丰林山区了,不过这里距离丰林山大营还有二十余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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