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莫征的书房出来,便是一小片竹林子。平时也少有仆人走动,倒方便他避人。
“家里多有怠慢,还望王爷莫怪。”莫欢落了净空一步,朝他的背影轻声道。
净空慢了步子,转身道了声“无碍”。见她一脸恭敬,想了想才道:“唤我净空便好。”
莫欢抬眼看他,见他眉眼俊朗,目光却比以前多了些挣扎。想起月前他在将军府里的举止说辞,他这是跟自己在较劲呢。
脑海里又闪过兰芝关于他选妃的说辞,也不知道他晓不晓得。心里的想法过了好几遍,才有些犹豫地开口唤了他一声:“净空师傅?”
净空转头看她,只见她秀眉轻蹙,满脸踌躇地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一时难以辨别她眼里的含意,只眉稍轻挑,等着她下面的话。
莫欢咬了咬粉唇,抠了好几下手里的绣帕,缓了缓神道:“你……你可安好?”
净空闻言脚步一滞,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却见她目光澄澈,眼里的关心之意一眼便看出来。黄昏的阳光透过竹稍,细碎的黄晕撒在莫欢的额间,把那颗朱砂痣衬得更加艳丽。
净空心头微微一热,却带些涩意。世间众人恐怕都觉得他如意。可不是,一遭泥里人,翻身做了王爷,这荣华是多少人盼着的,有什么不好?
“贫僧很好,多谢施主挂念。”他脸上不动声色,背在身后的右手却不禁紧了紧,多少泄露了些情愫。
莫欢看他脸上虽无多余神情,却觉得他的声音,比得先才冷了几分。
心里有些挂念他如今近况,又想着提醒他多加注意太庙里的三王爷,可怎么开口都觉得不对。
净空见她眉头微皱,只当自己说话太过清冷冲撞了人家,心里倒有些不自在,手里的佛珠转得越发快了,轻咳了声,寻了话道:“莫大人应该只是崴了脚,歇息两日便好了,你莫担心。”
听他这样说,莫欢遂放了心。想来小丫头慌张,听错了话。又同他道了声谢,“多谢王爷今日送了我爹爹回来。”
说起这个倒勾起莫欢心里的疑虑,想了想又低声道,“也不知道我爹爹怎么同王……同师傅碰到一处去了?”
净空见她舌头打了卷,脸上颇有懊恼之意。他凤眼里便带了些许笑意,眉间也松开了些,顿了顿才道:“皇上命我到吏部行走,这几日同莫大人一同整理今年考绩册宗。”
想到这些,到底并非自己所愿,方才眉眼里的些许笑意也掩了去。
他情绪转换太快,倒把莫欢看得一愣。她垂眸思量了一小会儿,大概也能猜他为何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眼前这般,恐怕他心里是不乐意的。
刚想说话,又听净空清润的声音慢慢道:“你让莫大人安心养伤,考绩宗册过几日我会送到府上,让他过目。”
莫欢不懂吏部的事情,却也知道这是他的好意。莫征才到吏部上任,脚步还没站稳便因病歇了,恐怕也不好。若有净空从中周转,自然也好些。
心里感激,也不怕他说自己多礼,遂朝净空做了个万福,“如此,我替爹爹多谢净空师傅了。”
两人一处走着,后头便没了话,一时有些安静。莫欢却不觉得尴尬,突然想起十年前自己跟在小和尚身后的情形,突然有些乐,只憋了笑不敢出声。
转头轻觑了他一眼,和十年前比,多了稳重成熟,却也多了一股似有若无的寂寥。莫欢细细想着他如今处境,绞了绞手里的帕子,犹豫了好半晌才低低地唤了他一声:“净空师傅。”
净空见她停了脚步,不知她意欲何为,也停了脚步,站定只疑惑地盯着她看。
他虽了离了自己有两步远,可他身姿英挺,脸上又只淡淡的,倒让莫欢隐隐觉得有些压迫之感。
莫欢咬了咬唇,斟酌了会儿才开口道:“月前你同我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师傅自然比我更懂其中道理。”
说话间抬眼去看他,见净空脸上不动声色,只等着自己往下说,又接着道:“怎么到了师傅自己身上,反倒不明白了。若是有心,又何必在意外面那些虚无的。”
见他不说话,莫欢心里突突直跳,想了想恐怕是自己话太多。强自撑笑欠了欠身道:“原是我多话,师傅别放在心上。”
净空垂眸思量,她这是在劝自己,他听得懂的。
他只当自己是局外人,没成想自己成了局内迷眼的人。
他心里微动,看着眼前的莫欢。
第一次见她,她不过三岁,躺在拢翠后山,额角敲了个窟窿,糊了半脸血。自己要背她回去,她脑袋不清醒,嘴里却还能打趣自己。
她在床上躺了多少天,自己就灌了她几天药。
后来她醒了,除了知道自己是胭脂,却什么也记不得了,了悟师叔便把她留下了。
她每日只跟在自己到处乱逛,像个疯丫头一般。那些日子金禄刚走,他比以前更沉闷了些。她不知道,每日只一个劲同自己说话,他不理她,她也不觉得尴尬,依旧天天乐呵呵地跟着,好似没有烦恼。
也不能说没有,有一次他在洒扫观音殿,不小心看到她跪在观音像前眼泪直流,却不闻哭声,想来是有什么伤心事。谁没有个伤心事,她恐怕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便也没问。
之后他又随师父云游,也没想着同她道别。谁知一走便是十年。中途他也回来过一次,留了一宿便又走了。寺里的人告诉他,那胭脂是平阳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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