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审讯室。
张沐枫手戴镣铐坐在椅子上。
“你在法租界非法持有枪支,并致人死亡。因你所伤之人为日本人,所以我们允准日本人的引渡诉求。”
张沐枫微微抬首,从发际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法国佬用蹩脚的汉语对他宣判,身侧是一个留有一字胡的日本人,身着日本和服,腰佩长剑。胸口印有一尾黑龙。
“黑龙会”,张沐枫心下嘀咕,他早就听闻黑龙会的恶名,是日本极端分子的帮会,目的在于谋取黑龙江流域为日本领土,黑龙因是得名。“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国土尽丧,黑龙会转而在中国关内活动,为侵华安装眼线,搜集情报。因为他们大多数人身在中国数十年,风餐露宿,与国人无异。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吗?”审讯官质问道。
“对蛮夷的把戏,我无话可说。”张沐枫一张嘴都发觉嘴部疼痛难忍,他脸上也是伤痕累累。
根据英法美与中日1932年达成的协定,中日双方人员均不得在法租界和公共租界持枪,否则造成伤亡者,讲一律判处。可欧美慑于日本恫吓,大多数犯事中国人被引渡到日本,接受各种酷刑;而日本人犯法则仍归日本人审理,最后都不了了之。
两名日本人将他架上汽车,扬长而去。
黑龙会将他关押在一个地下室中。
一次次严刑逼供中,张沐枫牙关紧咬,未透露半字,一次次昏死过去。
两个日本人在用日语窃窃私语,“这种人留他何用?不过是军统或者**的卒子,也许真的没有什么料可报,何必在这里浪费大家精力。”
“你不懂,这种人,最容易被屈服,因为他位卑无权,所以只要我们威逼利诱,便可以将其俘获,他身上没有什么情报,然而只要把他的牙齿撬开了,顺藤摸瓜,便可以颠覆整个上海的谍战网,目下还欠火候而已。”是一字胡的声音。
张沐枫被带到了一间温馨舒适的书房。在关押的这几日,他昏昏沉沉,目已不辨明暗,或者说,他已经忘记了光明的样子。当他睁开眼睛的刹那,光线照射进他的瞳孔,他睁不开眼睛。
当他慢慢的适应了四围的一切,他看到一字胡坐在书桌后,背后的墙壁上挂着“大和荣光”的横幅,书体是魏碑的苍劲,落款为松本丰川。
松本丰川屏退了左右,说道:“年轻人,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硬撑着,为了什么?为了你自己吗?你以为为了你的组织?错了,你没有抛弃你的组织,你的组织却抛弃了你。国民政府高层整日只会各种内斗,他们哪一个不是天天觊觎至尊之位,可曾将你们的生死放在眼中?**现在陕北自顾不暇,军统和中统争名逐利,戴笠和二陈势同水火,国府身居要职者,不是蒋氏的姻亲裙带,就是他的嫡系乡党,乌烟瘴气,有什么救?”
“我看你的模样,也像是斯文人,你是不是念过大学?你应当知道,当今时代,不单是中日之间的战斗,更是黄种与白种之间的争衡。中日同属黄种,西洋却视为祸端,处处设防。所以中日倘不联合,便皆有亡国灭种的危机。如今大日本帝国谋求建立远东新秩序,寄望重振黄种声威。这个重任,今时今日的中国,做不来的。中日唇齿相依,同病相怜,如日本亡,中国断非西洋敌手。”
张沐枫想到他在燕京大学求学时,颇以中立派自居的晚清遗老郑孝胥的演讲:“日俄一战,非但政体之争,也是种族之争。日本的君主立宪战胜沙俄的君主**是一个层面,日本的黄种人战胜沙俄的白种人是更深的一个层面。近代以来,从未有白种败北,日俄战胜的胜利,充分说明了黄种人并非劣等人种,中日皆华夏文明一脉,中日关系,属于兄弟阋墙,与中西关系迥别。”数年前,郑孝胥积极投身伪满洲国任总理大臣,在日本的卵翼之下实践他的理念。
他也曾搜罗当年文献,似乎当时的革命党人,大都投身“留日学生抗俄义勇队”的行列中,如黄兴、蔡锷、陈天华、苏曼殊等,皆坚定的革命者,选择声援日本,抗击沙俄。
张沐枫的脑子陷入了混乱,他默然不语,呆立在一侧,收敛了眼中的凶光。
张沐枫表情的细微变化都被松本丰川觉察到,以松本丰川二十年的谍战经验,他知道这个青年,绝非他的敌手。松本丰川曾以宗族文化之说,说服溥仪,离津北上。如今只不过是牛刀宰鸡,自己的说辞奏效了,是时候以退为进。
“我无权干涉你的信仰,如果你认为你的信仰能够救黄种民族于危乱,拯华夏文化于倾覆,那我毫无怨尤。你可以选择离开,这里的大门从来给你敞开,这里不欢迎懦夫,也不欢迎狭隘的民族成见者!你走吧。”松本丰川甩手,声音不大,却字字聩耳。
“我该怎么办?自晚清、北洋到如今的南京政府,哪一个不是污浊不堪,官员个个为了蜗角虚名、蝇头微利而争得头破血流,那是一个酱缸、一个泥潭,哪有大格局的领袖可以睥睨群雄?救中国,还是救中华文化?蒙元、满清不也都是异族入主中原,如今也是五族共和中的二支,文天祥、史可法的抵抗有没有意义?康雍乾个个明主,推中华文化于鼎盛,而明朝的汉人天下,嘉靖、万历哪个不是昏聩之极……我该何去何从?是这么轻易死去,还是做一番成就?我以前的观念是不是太过于狭隘?”
张沐枫不知自己的归宿在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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