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至苇沙河都到这儿交公粮,很多人到我家投宿;粮库西是火车站,下车的旅客从我家门前过,图方便,旅客就主动投宿到我家来。
我家自己住西头一间屋,东头贯穿三间屋对面两铺通炕,炕梢各有一个单间;楼上是雅间,有一人间、二人间和一个四人间。我父亲选这个地方很空旷,房后到铁道没有人家,有一条便道,道北归车站,是铁路卸货场;道南归我家,院落很大,从房东头大门进院,有两趟牲口棚,有停我家盖起房子之后,父母开起旅饭店来。我家西面一百多米是国家粮库,上至六道沟,放车、爬犁的地方,有一口自己打的水井,可以提水饮牲口。其余的是菜地。
客人多是好事,也不是好事,我母亲怀着快足月的我,还得脚不沾地地忙活,真是辛苦。
一天,父母正在为客人准备午饭,闯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农会干部,后面跟着一群背着长枪的民兵。那人进门就问:“谁是高振帮?”
我父亲赶忙回答:“我是。”
“跟我们走一趟。”那人口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母亲抢过来问:“干什么?”
“到那儿就知道了。”那人铁青着脸,声严厉色。
“到哪儿?”我母亲又问。
“台兴村公所。”那人答。
“没事,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父亲安慰母亲说。父亲被带走了,母亲着了慌,赶紧找人去打听。去打听的人回来说:“不让见,听人说好像跟钱有关。”我母亲更纳闷了:“跟钱有关,什么钱?我家没借过钱、没偷过钱、更没抢过、昧过别人的钱,家里也没多少钱,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破脑袋,母亲也想不出个头肚来,就去找河西村农会去了。我家地属河西村,按理说有事该由河西村处理才对。河西村农会会长倪朝有,在前小街上住,我们住的这条大道叫后大道,中间有一条小道相通,过去认识,但不很熟。倪朝是世代贫农,五十多岁,身材瘦小精干,留着山羊胡子,精神矍铄。他一听我母亲的话就说:“他台兴的凭什么上我们村来抓人?这不是瞒着锅台上炕吗?你回家等着,我去看看。”说着就去了台兴村。
父亲被带到台兴村公所,先关进了一间屋子。我父亲心想:“什么事能犯到他们手里呢?我家做过的好事千千万,对不起人的没半分,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何惧之有?”想着想着,坐在炕沿儿上,倚墙睡着了。
“起来,过堂!”一声断喝打断了父亲的睡梦,父亲被带进另一间屋。那个农会干部坐在迎面的桌子后面,持枪的民兵站立两厢,真有过堂的架势。
“你叫高振帮?”那人问。
“是。”我父亲答。
“干什么的?”那人又问。
“开店的。”我父亲从容不迫地回答。
“你家很有钱?”
“没有。”我父亲坦然回答。
“没有?没钱你能盖得起楼?开得起店?把你家的浮财交出来,放你回去,要不然的话,有你好受的。”图穷匕见,原来是为了钱。土改进行了很长时间了,现在进行的叫什么“砍挖”运动,就是深挖地主老财的浮财。
我父亲被生活所压,虽然不太热心参加运动,但毕竟是根据地的群众,对土改的政策还是有所了解的,就据理力争起来:“盖楼没花多少钱,木头是我自己从长白放下来的;坯是我一家老小自己脱的;石头是自己雇车到河套里捡的;人工多是邻里乡亲帮忙。我上有老母,下有两个孩子,第三个眼瞅着就要生了,还得供三个弟妹上学,不开店,我一家老小怎么养活?再说,我一不是地主,家里没有土地;二不是做大买卖的,开个小店养家糊口,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坑人,有钱也不用交呀,何况我还没钱呢。”
“你还强词夺理??????”那人有些恼羞成怒还待说下去,倪朝有推门进来,打断了他的话语。他们常在一起开会,自是熟识。倪朝有站在门外,把事情听了个大概。心想,“高振帮是我们村的人,挖浮财也该我们村得,你们这不是强取豪夺吗?”倪朝有进门伏在那个人的耳边,悄声说:“高振帮是我们村的人,有什么事,我带回去处理。”
那个人说:“那不行,人是我们抓的,就该我们处理。”
倪朝有说:“这可是有规定的,哪村的人归哪村管,不能越界抓人。要不,咱让上边工作组断一断。”
那人说:“人我是不能给你的,有人在我们这儿告他霸占石头。”
倪朝有一听这话,不明就里,只好不言声了。
那人转而对我父亲说:“你为什么霸占人家的石头?”
“没有啊??????”我父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回答。
“王石匠告你盖房子用了人家的石头不给钱,是怎么回事?”
我父亲猛然间想起,日伪时期,日本人雇了一个石匠打了一些石头,就在我家房后那个地方堆着,日本人已经付了钱。日本人倒台的时候,被一些盖房子的人家当做日本财产抢了。但那和我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父亲就说:“听说过抢石头的事,但那和我没关系。我用的石头都是雇车到河套、江边捡的。雇的是赵河西和高雁家的车,你们可以去问;再说,石匠打的石头有棱有角,我家用的是圆咕隆的鹅卵石,石头都露在墙外,一看就明白,你们可以去看。如果有一块打过的石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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