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那里跟咱们庄上的人说话,我叫了一声:“老袁!”
正是我们之前的庄头,回了泗县的老袁,老袁见了我,扑倒在地跪下失声痛哭:“奶奶!我对不住您啊!”
“怎么了!起来好好说!”我让老张把老袁给扶起来,他哭了个痛快之后才收了眼泪道:“您给我的那些种子,如今全都没了!原本春天拍了蚂蚱,可谁想到了夏天,老天还是滴水不下,那些稻谷种子,原本想要下地的,半个月前,被人全数抢了去,地里只种了些红薯,那里实在没水……”
“这本就是靠天吃饭的活,能怨得谁来?”我叹一声道:“一路上该饿了吧?去里面吃点东西,庄子里刚好缺人手,你回来了正好,老张管红薯地,你来管稻田吧?”他能力确实出众,但是人离开了之后,老张已经被提拔起来,这个时候回来总不能把位子再让给他来。红薯好管理也重要顺顺利利的,给老张管,稻田还在一筹莫展中,给他管。对于老张是把包袱给甩了,对于老袁却是委以重任。
老袁抬头看我,我勉励他,让他加油。既然是冒险,愿赌服输这个事情,总该接受不是。
晚上我正为了今年的秋粮发愁,常远在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我问他是不是天气太热,胃口不好?我给他敲开了一个咸鸭蛋,给他一小碟子刚从酱缸里拖出来的酱瓜。
他拿起筷子,拨拉开来咸鸭蛋,一股橙黄色的油滴落在了白米饭上,常远夹起一口米饭,塞进嘴里,他慢慢地咀嚼,我夹起一块红烧鱼,放在饭上,扒拉起了米饭。他吃了两口,停了下来问我:“燕娘,人饿到极致是什么感觉?”
我咬着筷子回忆,当初老爹初逝,给他看病掏空了家里仅有的银两,柳氏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粮价又贵,我给人做洗衣做苦力,饥寒交迫之下,那感觉是这样的:“胃里空荡荡的,想着随便塞点进去总是好的,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那你会吃什么?”
“幸亏江南东西多,水边的茭白,掰一根上来塞嘴里也好。高粱秆子,不是那种甜的,是喂牛的,去偷两根出来放嘴巴里面嚼嚼。”我笑了一笑道:“婶儿他们可怜我塞两块豆饼给我,吃几口也能撑几天。不过那样的日子不多,后来我去人后厨帮忙,机灵又勤快。后厨吗?总有各种各样吃的。从那以后就没有真正地饿过肚子。”
常远放下碗筷道:“你知道菜人吗?”
我刚夹起的一块酱瓜掉进了碗里,说:“人吃人?”
“这几日,我跑外边儿,就离开咱们海陵三十里开外的地方,我看见一个老者拿着一块肉正在啃,边啃边哭。我看这一地的荒芜之上,怎么会有大啖炙肉,便上前去问他。却看见他吐在地上的骨头。那是人骨,若是不问也就罢了,问了更是让人胆战心寒。他的女儿在走的时候掉了队,被后面的人活生生地打死,然后他看着他们烤了他的女儿,要了一块肉来吃。”
他这话一出来,我恶心地翻江倒海,放下碗筷就冲出去吐了个干净,吐完了,胃里还是泛着难受,整个人一下子就蔫了,没有了力气。
常远在我身后帮我撸着背,说:“这是怎么了?”我突然真的很佩服他,亲眼见了居然回来还能吃得下东西,我已经不行了。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夏天吃东西尤其要讲究,不能生的冷的随便乱吃,是不是瓜果吃多了?”他扶着我进了房间在竹躺椅上坐下。
我皱着眉头想,不至于啊!夏天了,凉拌的,瓜果什么的固然是多吃一些,可越是这样,我越是在意,家里也算是做餐饮的。碗筷都是隔夜高温煮过,所有的凉拌菜都用凉开水过过,案板也是生熟分开,熟案板也是高温消毒……
我想了一圈,常远坐在我身边,说道:“要不我帮你刮一刮痧,看看是不是能轻松点?”我一想,也行,下来去了那春凳上趴着,他拿了牛角刮板和油,又端了张凳子过来。去将门窗都关上,我在那里抱怨:“关上了一点风都吹不进来,要热死。”他又去把靠着荷塘的窗子给开开来。
一阵清风吹进来,我说:“他们说这个园子闹鬼,你说我是不是中邪了!”
“中什么邪?你看了那菜人市,就知道了,从孩子到女人,都可以跟牲口一样被宰来卖!”他一边说,一边让我把外面薄衫给脱了,就留了个肚兜,继续趴好,听他说:“你不知道,还有人来卖女婴的,就是抱在手里的两三个月大的婴儿,看了这个,你觉得到底是应该人怕鬼,还是鬼怕人?”
“两三个月?婴儿?”我突然灵光闪现,一想到可爱粉嫩的孩子被……,嘴巴里酸水又泛了起来,张口又要吐了,他拿了铜盆来接,我除了呕地眼泪鼻涕都出来,却没呕出来啥,坐了起来,方才灵光提醒我,没有做措施的前提下,亲戚迟迟未见到访,我居然忘记了这一茬,深吸了一口气说:“常远,貌似小日子已经过了十几天了。”
“对啊,怎么没有想起这个?我去叫刘大夫过来把把脉。”
我招呼他说:“回来!回来!这点事情叫什么大夫,我自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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