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必要骗你,”他的声音里多了一分人类的味道,“我不喜欢骗我自己的孩子。”
我忽然意识到,只有眼前这个人才能与在原业平分庭抗礼,所以我的确不能杀死他!可是他爽快地坦承杀了慎的事实,让我的内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煎熬。
仇敌在我眼前,我爱的人被他杀死,我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我却不能复仇!
双手下意识地抚摸起瓷罐,慎就在这里,他听到了吧,他一定会难过的吧?
“你记着,快出去,我院子里左手边第2株绿萼梅下面有个空洞,埋纸条在那里,只要写”采“一个字就够了,”他不紧不慢地说,“别担心,等到我出去了,就把”枫“的位置留给苍,让他杀了我。”
26(番外篇)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坐在玄武苑的莲池边,安静如其中的一朵白莲。
我曾经以为不可能变态到会对一个看起来还不到我胸部的女孩子感兴趣,然而命运向我证明,这世间再怎样荒诞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她转过脸来,幼嫩的面孔上是极端的冷然,仿佛只是一个人型机器,没有感觉,虽然这种淡漠更加增添矛盾的美感。
我向她打招呼:“你好,我是橘慎。”
“塔积马,信?”她困难地重复着让我哭笑不得的发音。
她似乎误认为我在嘲笑她了吧,皱着眉头站起来,用并不流利的日文对我说:“我是中国人,我叫小雪。”
“橘慎,是这样两个字。”京极会在某种程度传承了奈良时代日本贵族对唐文化的崇拜,我虽然只是青龙的弟弟,却也必须学习中文。
一笔一划地写出自己的中文名字,看她了然的目光中带有一丝不屑:“橘家的男人,只有楠木正成是好样的。”
她说的正是我的先祖,南北朝时代的名人,所谓橘家唯一不躲在女人身后的男人。日本古代四大贵族姓氏源氏和平氏出自天皇血脉,世代武家,而藤原家姓则是天皇御赐给大化改新有功的中臣镰足的,我们橘家却是靠先祖的妻子县犬养三千代大人嫁给藤原不比等之后才得以发迹。
“你说的对,小雪,所以我才学那么多东西,笛子、琵琶、公家的法度、茶道……我都学,我吹笛子必须胜过以之为家业的西园寺家的人,我掌握公家法度也要远胜九条家继承人。我立下的一大宏愿就是,能够在我有生之年,让橘家成为不逊于五摄家(近卫以及从该姓氏衍生的鹰司,九条以及衍生的一条和二条,被合称为五摄,只有这五家出身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摄政关白)的大家族。”
“你居然是个野心家,不过还不够贪心。”
她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我走了,这个就留给你吧。”
她转身的刹那我忽然醒悟,这女孩并不是高洁如雪的白莲,而是在地狱业火中备受焚烧却永生不死的红莲。
我从未见过一个不满10岁的女孩,在故作冷漠的防备外衣下,是强抑热情的心。
我走到她坐过的地方坐下,看手边的那一枝白莲,并不硕大的花瓣上沁着些微粉色,还带着慢慢滑落的凝露。
如此清冽优雅的花朵,我在这一刻忽然轻易抛弃血液中与生俱来的对樱的眷恋,着迷地抚摸它的花茎,手指却蓦地一痛——我被莲枝上的刺刺破了手指。
她留下的莲,居然带着美丽的痛。
那刺生生扎在我心底,让我就这样成了莲的俘虏。
在这个京,我的地位很超脱——我是在名义上与整个藤原家平起平坐的橘家未来家主,也是青龙楠策的表弟,我那位家主母亲,正是楠策父亲的堂妹。
我的年纪虽然与四个未来干事差不多,但他们见到我却必须向我行大礼,在这三男一女中,我最留意的,就是近卫紫。
楠策曾经对我感叹说,他不知道自己养出的,究竟是一头虎还是一只狼。
其实只要不是毒蛇就好了,我叹息地看着眼前全心信赖我的男人。
我自问就是一条毒蛇,缠绕认定的敌人,将锐利的獠牙刺入他的颈项,以甘美的毒液为他换取临死前无上优美的快感。
楠策为我引见了玄武和他的家人。玄武是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我暗中观察了他许久,却没见到他那颇多的动作中,有哪个真正透露了他的想法。
我们身侧的移门被打开,一个女孩子目不斜视地走向玄武,称呼他“父亲”,那声音是如此耳熟,让我下意识地抬头,迎向那女孩审视般的目光。
玄武鹰司经平,他的女儿鹰司绯已经被鹰司家家主、白虎长老鹰司经实收养,换言之,她是下一代的绯——只能属于下任京极会总干事的女人。
永远与我无缘的人。
初见小雪的那年,我14岁,我有种危险的预感,我的生活将因为她而天翻地覆。
因为是京极会唯一的客卿,我有着不逊于干事的权力,而这成为我接近小雪最好的筹码——我固执地不愿意称呼她为绯,我知道,将来会叫她绯的人会有很多,而叫她小雪的,永远只有我一个。
是不是很可悲?成长在女主为政的家族里,我的器量确实比楠策狭隘很多。
但相对地,我的心机也是最深的。
我用着我迥异于常人的耐心,为她亲手将莲一株一株地种在玄武苑,可玄武的继承人明石枫却对我说,我对她的耐心是没有用的,因为哪怕她爱上了我,也必须遵循她的命运嫁给未来的总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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