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靖两眼略有潮红,喘息着,叫罗九宁扶了起来,倚在她瘦瘦的身子上,见几个死侍意欲上前,连忙示意他们不必妄动。
“你可还想再回长安?”罗九宁问道。
裴靖扶着棵树站直了,哑声却是反问:“你觉得我回去,可还有活路?”
在那本书里,裴靖早在一年前就死了,而如今的他,身为被废的太孙,慢说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烨王不会放过他,便是对于皇位誓在必得的裴嘉宪,也绝计不会放过他。
“你可有地方可以稍歇,让我帮你把这伤口包扎好了,你再走?”罗九宁望着这清眉秀眼,瘦的吓人的少年,莫名就要想起壮壮儿来。
她也是有儿子的人,更何况裴靖还是她十三四岁情窦初开时,曾经好过的少年,这时候脑子一昏,竟就忘了,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和裴靖是殊死不两立的敌人了。
“昨夜上原上的时候,我发现不远处有座破庙,要不,你把我扶到那破庙里去。”裴靖说。
罗九宁扬起脖子瞧了瞧,果真河对岸有处子孙庙,掩在绿树浓荫之中。
她咬了咬牙,扶起裴靖来,便往那破庙里去了。
“我这几日在长安城外,总是想起你当初在洛阳坐诊时的样子。一群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着,你头戴幂篱,静静的坐了听着,便看不到你的脸,我也能想象到,你幂篱下的脸,必定是像此刻一样,又有耐心,又乖巧。”
躺在破庙里,裴靖伸了小腿出去,等着罗九宁替自己包扎。
罗九宁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笑了起来:“病人唠叨,是因为怕郎中不够重视自己,而且她们唠叨的时候,身体上的疼痛会转移,我不过听她们唠叨唠叨,又有何妨。”
“既从长安出来了,你又打算往何处去?”罗九宁再问裴靖。
将带来的金疮药给涂上,拿白布包扎的时候,裴靖疼的往外飚着泪。
“我想去洛阳。”裴靖道。
“洛阳,你四叔的老巢就在洛阳,你跑到洛阳去,岂不是找死?”罗九宁替他抱扎好了伤口,便掏出荷包来,心中盘算着,该给裴靖多少银子。
毕竟在她看来,徜若逃难,第一需要的,就是银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夜里睡觉的时候,奶妈们唱的遥篮曲也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再长大了些,我总爱与佟幼若在一处,因为只有跟她在一处,才能躲开恼人的太傅,少傅,还有跟太傅生了一张脸的乳母。
小时候的佟幼若,生的可真美啊,你不知道她小时候有多可爱,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我总记得自己每天都盼着她来看我,只要她一来,太子妃就会允许我不必带着奶妈,也不必带着太傅和少傅们,独自一人玩上半日。而那时候,我只有四岁。”
从那时候起,裴靖就开始逆反了,不肯听太子妃的话,总是私底下偷偷逃出东宫,跟他的四叔裴嘉宪玩在一处。
太子不知自己疯了一般的望子成龙,才是叫儿子小小年纪就逆反,不肯听话的根源,反而将一切怪罪在才十二岁的裴嘉宪的头上。
这,才是宋绮被烨王等人故意欺负,而裴嘉宪又叫烨王给弄到清楼里,叫那些老妓子们侮辱的原因。
太子暗示,并放纵了这一切。还在事发之后,将事情捅到皇上那里,只说裴嘉宪小小年纪逛青楼,还杀了一个妓子。
皇帝因此而愈发的厌恶裴嘉宪,到如今,那份厌恨都没能扭转过来。
裴靖逆反之后,佟幼若便长居于东宫了,一直陪伴着他。可是,她也是从那时候起就变了,每天总是像太子妃一般啰啰嗦嗦,不停的告诉他,他自己面对的局面有多艰难。
告诉他他的几位叔叔是多么的虎视眈眈,而他需要的,就是不停的读书,上进,他要观察皇帝的眼色,任何事情要,要去揣摩皇帝是怎么思的,怎么想的。要让他得到太孙之位。
而罗九宁,是他这一生中,唯一遇到一个,从头到尾都是一种面目的女子。
于是,在遇到罗九宁之后,他绷在脑子里的那根弦刷的一下,就断了,从此,他走上了一条与父亲期望背道而驰的,不归路。
他极怀念那段日子,每每怀念到发狂时,都恨不能自己一闭上眼睛就能回到过去,回到初遇罗九宁的那一天。
她摸着他的脚,柔声的说不疼不疼,他将她的幂篱挑起来,见是个比自己还嫩的小姑娘,吓了一大跳。
“我想去洛阳,隐姓埋名,就到白马书院去作个教书先生。这个我是可以办到的。”裴靖忽而自嘲般的笑了笑:“你知道的,我虽没有别的才华,要论教书,当还可以,毕竟自打生下来,就没有停止过读书。”
罗九宁信以为真,赞道:“你这是个好想法,我这里有卖药赚来的银子,总计有个几百两,不如你先拿去用去,待你将来作先生赚了钱,再还予我?”
裴靖接银子的时候,见罗九宁愁眉苦脸,狠是舍不得,小气的就跟原来自己在洛阳装穷时,带着自己出门,想要买个冰糖葫芦都扣扣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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