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清欢依然清晰的记得,她小时候听到代妖君这些斥骂之时,如坠冰窟的恐慌无助。
一个人族的母亲、愚蠢到和修真道士相爱的父亲、不祥的神谕、因救她而惨死的妖族,代妖君的每句话都能将年幼的她压得喘不过气来,恐慌如同咆哮着扑过来的洪水猛兽,一寸寸的将她撕咬吞没。
她不想承认这一切,但隐约又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可一个稚童为什么会罪孽深重,她又实在想不出。
她当时不敢去和任何人提起这些事,一则是因为代妖君的警告,二则是因为她本能的害怕再从别人口中听到相同的话,于是,在每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她都将自己牢牢关在黑漆漆的立柜里,直到第二天早上被婢女找出来。
幸好那时候有疼爱她的师父,还有三天两头溜进东府的鸾非墨,想到那时的鸾非墨,鸾清欢不经意间微微勾起了嘴角。
那时他还只是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男孩,虽已经有了霸道任性的苗头,却还没有如今这般作天作地。
他经常会在清晨时避开婢女,不轻不重的到她房间外敲击窗棱,每当她雀跃着推开窗,小男孩就会隔着窗子送她一些小东西。
有时候是一支漂亮的簪子,有时候是他尝试着炼制的小法器,但更多的时候,是用荷叶装着的新鲜果子,上面沾着露珠,红红绿绿,分外讨喜。
他总是在她吃果子的时候看着她,然后问:“为什么不带我送你的簪子?你头上的木簪丑死了。”
她不高兴了,抿着嘴:“你送那些簪子太花哨了,不伦不类的。”
其实小孩子哪会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那都是代妖君斥责她的话,她又原原本本的复述给了鸾非墨听。
但因着小女孩一点本能的自尊心,不愿意在“小未婚夫”面前承认自己被长辈责备了,所以故意隐瞒了这话是代妖君说的事实。
可年幼的鸾非墨哪能知道小女孩弯弯绕绕的心思,当下就老大不高兴了:“哼,那些可都是我送你的定亲礼。”
又嘟囔着:“反正不管你戴不戴,你都收下了,还吃了我亲手摘的果子,你长大后就一定得嫁给我做我娘子。”
说到这,小男孩好像又高兴了起来,有些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到时候我给你做一顶七彩琉璃花轿,捉一百只彩蝶绕着花轿飞,还要百妖唱歌跳舞,为你送嫁,怎么样?”
年幼的鸾清欢也开心起来,好像彩蝶已经在眼前飞舞了,她克制着没露出掉了一颗的门牙,矜持的点了点头。
她的未婚夫,会在她长大后,带着百妖抬着的七彩琉璃花轿和亲手捉的一百只彩蝶来迎娶她,她怎能不开心?
“啪”一只茶碗在她面前被摔的四分五裂,鸾清欢站着没动,被温热的茶水和碎瓷片溅了一身。
代妖君依旧在口沫横飞:“鸾清欢!你究竟有没有听我在说话!我再说一遍,“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你就是太喜欢争那些身外之物了!尤其你还是一个女儿家,整日就知道争来争去的,像什么样子!”
妖族对女子的要求虽没有人族那般苛刻,但亦是诸多束缚和压制,代妖君这意思是要她时刻注意自己是女儿身,要温柔贤淑、清心寡欲了,最好以后都能够安心相夫教子,将妖君之位主动让出来。
鸾清欢刚从回忆中惊醒,就突然被灌了这么一耳朵斥骂,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了代妖君一眼,严重怀疑听觉出现了问题——她喜欢争身外之物?这说的是她吗?
还有比他们祖孙三人更喜欢争身外之物的吗?
而且她需要争什么,这又跟她是不是女儿家有什么关系,她是天定女君,未来整个大荒都是她的。
代妖君见她一脸的不以为意,更加生气,愈发疾言厉色的斥责她:“我不知道沾衣是不是真的拿了你的东西,但就算沾衣不小心从阿长那拿了你的东西,那她也是去做了善事,她心怀济世之宏愿,你要多像她学习。”
“还有,你要时时记得处圣人之道,要清心寡欲,不可急功近利,这点你就更要向沾衣好好的学习。”
三言两语,鸾清欢这个受害者变成了个喜欢争抢身外之物的俗人,那拿了别人宝物不还的倒成了“心怀济世之宏愿”的圣人,颠倒黑白,虚伪狡诈,他们祖孙倒是一脉相承。
鸾清欢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敛袖行礼道:“代君上教训的是——不过提到圣人之道,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了,书中说“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想来我今日如此,定是代君上言传身教的好。”
代君上没想到自己刚才斥责了那么久,她竟一句都没听进去,反倒拿话来噎他,不禁气的浑身发抖。
“孽障!”代君上暴怒,又将下人新泡的茶水又向鸾清欢掷去,这次她并没待在原地乖乖被泼,而是轻巧的避开了。
“代君上此言差矣”鸾清欢敛袖行了个告辞礼,云淡风轻道:“我是神树钦定的女君,怎么会是孽障呢,想必是代君上病糊涂了,竟也开始说起胡话来,代君上还是好生歇息吧,清欢不便过多打搅,先行告退了。”
说完,不等代君上反应,就转身走了出去。
鸾清欢堪堪走到门口,就听到屋里哗啦啦、噼里啪啦一堆瓷器落地的声音,还有代君上气喘吁吁的:“她真是翅膀硬了,孽障!”的痛骂声。
她勾唇一笑,心下却明白,这次是真正撕破脸了,暗斗变成明争,今后她的日子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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