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21岁之前,唐心的人生顺遂,活得潇洒又自我。
下决定全凭自己喜好,对她凡事都不是大事,错了大不了抹去当没发生过。她有的是试错的资本,挥霍的资本。
她不会低头,也不愿意低头。
所以她不明白,什么叫做互相理解,什么是为他人着想,更不知道在被情绪控制的时候是不能做重大决定的。
她接过相片,那是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时照的,她刚满二十岁,长卷发染成栗色,硬是要他公主抱,他扛不过,只能就范,她勾住他的脖子,在快门按下的瞬间笑着亲他的脸颊。他的惊讶与她得逞的笑意被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在这张相纸上。
五年了,照片的色彩不再那么鲜艳,碎玻璃在表面留下少许划痕,而相片正中因为长时间折起有一道深刻的折痕。
她的手指摩挲着这道折痕,白色的,缠绕的。
车内很静,静得她能听见胸腔里流动的哀伤。
“我爸走了。”她的声音沉郁又轻缓,“在你比赛的前一天早上。”
她依旧抚摸着照片,轻柔地,眷恋的。
“来电话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她用力咬着下唇,片刻后松开,“倒在酒桌上,脑溢血,猝死。”
“回去见了最后一面。”
她说得断断续续,他在一旁静默。
“人走了,他原本想硬扛下来的烂摊子留下来了。”
“你当时问我为什么。其实可以解释的。”她此时抬头转向他,唇角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却是用苦涩织起来的,她的脸煞白,没了血色,“我就是说不出口。”
“天塌下来了。”
她清楚记得在太平间看到父亲的那一幕,白色的地,白色的灯,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和裹尸布。那个宠了她二十年的父亲,躺在这一片冰冷的白色里,也成了白色的,僵硬的,没有温度的,没有魂灵的……
母亲站在她的身侧,已经哭肿的眼睛又一次流下泪来。她的腿一下子软了,她跌坐在那里,手指揪着那床单。她不认识躺着的这个中年男人,这个男人不会动,多么地陌生。她不敢触碰他,甚至,不敢看他。
他的爸爸是鲜活的、刚毅的存在,他管理着大生意,笑声爽朗,说话中气十足。他喜欢拍着她的脑袋,用全世界最宠溺的目光看着她,说:“喜欢就买!爸爸给你买!”他是在送她去机场的时候,佯装对她毫不留恋,但在她进安检后回头时,还在注视着她的男人。
其他人都可能走,可能和她争吵,可能背叛她。他不会。
他还没老,虽然两鬓有了白头发,可他说他要活到一百岁。他说她要成家自己必须把关,他对女婿的要求比天还高。他会一直看着她,等着她。
可是,她明明还没长大,明明还在耍性子的年纪。他却走了。
没打一声招呼,没有一丝预兆,在她享受着美国的阳光时,他倒在了杭州的黑夜里。
猝然的,决绝的,没有给她说再见的机会。
她守着他毫无温度的身体,嚎啕大哭,直到被外人带出去,她都站不起来。
她的苦难从那一刻开始了,毫无准备的她就这样被推入了残酷的成人世界。她不能再留在美国了,起码短时间不能。
“那四天发生很多事,有些我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刻意不想想起来。”
“我也不记得你的比赛。我进房间看到你不在,我甚至松了一口气。我什么都不想说。”
她淡淡地看着他,视线却穿过他望向时间的远方。
她深棕色的瞳仁里,蕴藏着旋涡。
“我根本不想承认。好像如果我说了这件事,它就会变成了真的一样。我不要它变成真的。”
“我只想逃。”
站在今天的位置,唐心会觉得导致分手的那场争吵显得幼稚而无谓。可要是重演一遍,当时的她还是会说同样的话,做同样错误的决定。
她没有准备好去面对任何人,却不得不要面对他。
那时候的她是碎的,六神无主的,无理到了极致。
不幸的是,他也处在糟糕的状态。当然,这是她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才明白过来的。
她去公寓拿东西时根本还没有心思去关注他的战况,并不清楚他身陷囫囵。她只觉得自己万般委屈,而他不曾给予丝毫体贴,只一味责怪。
他砸烂了他们的合照,说他后悔遇见她。
既然如此,撕裂就撕裂,毁坏就会坏。她就是以这样的心情说出“分手”二字。
一年,还是两年,具体的时长她无法估算,她缺乏时间去伤心,可好像每一分每一秒心都再被更深地撕裂。
眼泪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总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突然的,安静的。拿手去抹,才确定那是泪。忙不迭地擦干,在一发不可收拾之前。
然而总有那么几次,无法控制,蹲坐下来蜷缩着痛哭流涕。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为什么会这么疼呢?忍不住地低吼,还是赶不走那些糟糕的感觉和糟糕的事。
人生就是会那么糟糕的,她这才晓得。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唐心的视线重新聚焦,回到他的脸上。他的瞳仁像黑曜石,澄澈如往昔,更有温润稀释了原有的锋利。
他凝视她,从眉眼到鼻梁,还有——微微向下拉扯着的柔软的唇。
“其实……”她还有没说完的话,可是,他却不忍心要求她再说下去了。
他伸手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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