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是丑时,夜色方浓郁,未央宫前殿已庭燎晣晣,连宫殿屋脊上的皑皑白雪都可照见。
文武官员们陆续解履、趋步进入朝堂,向当今皇上拓跋廓朝拜;唯有宇文泰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以示身份尊耀过其他柱国大将军。
魏国八位柱国大将军中实有将军之权的为六人,独孤信、于谨、侯莫陈崇、李弼、赵贵、李虎。
其余两位柱国大将军,宇文泰是顶着柱国大将军头衔,挟天子以令诸侯。而魏朝皇室宗亲拓跋欣,为人粗鲁率直、素以飞鹰走狗为乐,之所以可以位列柱国大将军,只因他是皇室宗亲中首个响应投靠宇文泰之人,故换得了如今的荣华富贵。
李虎两年前已离世,剩余的五位柱国大将军之中,于谨与独孤信威望并列最高,侯莫陈崇、李弼与独孤信交好。赵贵早年因举荐宇文泰为义军首领,得罪了独孤信,虽有心亲近,却苦于无门路。
于谨以谋略过人著称,与赵贵、独孤信皆不过是泛泛之交,连宇文泰也无法看清于谨心中所想。
早前,宇文泰令卢辩仿制周礼更改官制,在朝堂设以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地官六府。一来想区别于齐国、南朝,假称为中原正统,而取得汉族大地主的拥护和归向;二来想以六官之礼安定住这些曾出生入死、位高望重的大将们。
但六官的分配却让他费尽心思,故诏书已放置在他的书案许久,并未交付给皇上拓跋廓。
宇文泰立于群臣之首,与群臣商议、处理着紧要的国事,恍若无拓跋廓此人坐于龙椅上。
自高欢一族篡东边魏朝建立齐国,拓跋廓便心知自己的皇位也坐不了许久。明知无力回天,拓跋廓无心朝堂之事,只想听任宇文泰的摆布以求宇文泰得了皇位后,能给自己一个善终。
独孤信素来以德服人,朝堂之上,他无半点无礼之为;只偶尔用深谋远虑的眸子打量着身穿朝袍威严赫赫、言语间却中气不足的宇文泰。宇文泰抱病已久,他自己与独孤信皆在计算着,他这副病躯还可佯装无事支撑多久。
下了朝堂,独孤信穿戴好衣、靴后,留住了将要离去的宇文邕,示意他与自己同行。
独孤信昨夜回府第从李娥姿处得知独孤伽罗又私跑出去同宇文邕见面,他心中属意的女婿人选虽是宇文觉,但独孤伽罗的心思,身为阿父的他又岂会不知。
宫道两侧的积雪已被宫人打扫干净,铁马掌踏在宫砖上,铮铮有力。
宇文邕与独孤信策马缓缓前行,独孤信未语,面上先露出慈和的笑意,“伽罗并不喜欢沉香木所制的物件,却把你送于她的沉香木念珠珍爱到放置在枕边。”
宇文邕微微有些惊愕,他侧首看向独孤信。独孤信面容上尽是对自家女郎无奈的笑意,语气中带着宠溺道:“伽罗自小以为我是思念她在齐国做俘虏的长兄罗儿,方为她取名伽罗。以为我对她的疼爱,一半是源于罗儿。这个小女郎啊,在感情上最喜斤斤计较,来日的夫君人选可是愁煞了我这个阿父,我可是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
宇文邕垂首微微皱起英气的眉眼,他不知独孤信为何要对自己讲这些,连独孤信对伽罗的疼爱宠溺,他亦分不清真假各有几分。
既然独孤信开口提及伽罗夫君的人选,宇文邕已无法细细斟酌独孤信真实为何意,他扯起缰绳拱手向独孤信恳请道:“侄儿知道独孤大宗伯疼爱伽罗,若独孤大宗伯不芥蒂侄儿庶子的身份,侄儿定然不会令伽罗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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