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王傅母一声提醒,伽罗无了兴致,瘫软在地上,问给自己披披风的王傅母道:“你偷拿衣物给我,不怕阿母连你一同责罚了么!”
王傅母柔声笑道:“没有夫人的示下,妾身可不敢给您拿披风。”
楼阁上有婢女掌灯,烛光透过棉纱外散。寂寂冷风吹灯盏浮动,倾洒于庭院中。伽罗看着身上厚重的披风,心中暖意不少,佛祖心肠的阿母终是心疼她的。她抽泣了一下已冻得剔透通红的鼻子,笑容亦被冻得有些僵硬。
伽罗抬首望了一眼昏暗的天色,心中算着怕是快要跪一个时辰了,不免撇了撇嘴巴埋怨独孤颎道:“这次你可要失算了,阿母连披风都拿给我了,她这次是铁了心要罚我!”
灯盏微透,伽罗的一颦一笑亦带了缥缈的惊鸿姿态。独孤颎倏然失神,欲语先皱了皱眉,“看来,夫人想要警醒七女郎的并非只有今日的事,而是有关七女郎的终身大事。”
立于一侧的王傅母忙赞许道:“独孤颎,难怪夫人要留你在此陪七女郎受罚,你此话可是说中了夫人的心思。”
伽罗移动了一下膝盖,石板冰厚寒深,她双膝已有些麻木。王傅母把手上的另一披风垫于伽罗膝下,她移动时,顺便靠近了梅树。她倚在梅树干上,挥手令王傅母回了屋子里,方怒目瞪了独孤颎一眼,“独孤颎,连你也要劝我不要同邕哥哥往来么?”
梅树的枝干遮挡了伽罗周边的灯盏烛光,独孤颎眸中的她愈发不清晰,他轻笑了一声,寻不到伽罗的双眸,只盯看着石板上那一团影子道:“在下劝与不劝,七女郎日后也是守不住同辅城郡公的这份情缘。”
“为何?”
石板上的影子微微动了一下,独孤颎似同影子对话,“七女郎是独孤家的嫡女,地位尊崇,也只有世子及太子此等身份可与之相配!”
伽罗心气与冷气不顺,强忍着岔了气的咳嗽道:“你可知宇文伯伯并不同意我与觉哥哥的亲事,觉哥哥最应娶的是拓跋胡摩,来日拓跋家族外戚的身份才有借口压制那些拓跋宗亲的反叛。”
夜阑风起,烛影晃动,独孤颎所盯看的那团影子因颤抖也已无了模样。他跪移着靠近伽罗,为她拉紧了一下披风,轻拍她背部为她顺气。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心告知伽罗自己的揣测,“依在下看,宇文大冢宰怕是身体抱恙已久,不过强撑在众人眼前。”
伽罗惊诧道:“你如何断言?”
独孤颎虽研习兵法,却不曾习武,身子骨比不得那些尚武的士族子弟。此刻他面容亦有些冰冷的僵硬,双唇动了许久,方说完整了一段长话。
“若是大冢宰身体康健,怎会如此忌惮老爷得势。宇文家的世子与独孤家嫡女联姻,那昔日一分为二的朝堂权势,便可合而为一,大冢宰亦不必惧怕有人举兵发难他宇文家得位不正。大冢宰不同意世子与您的婚事,只能是他知晓自己命数不久,方畏惧命数比他长的老爷来日以宇文家外戚的身份干政夺权。而老爷也应是瞧出端倪,才不急于一时的争权夺势。世子对七女郎之心,虽然满长安城的官宦子弟皆知晓,但大冢宰的态度亦是清晰可见。而如今,七女郎已然到了婚配的年岁,登门求亲者却门可罗雀,七女郎不觉奇怪么?”
凉气沁入口中,独孤颎猝不及防吸入胸膛内,猛然咳嗽了几声后,又缓缓道:“若非世子私下运作,长安城的豪门士族又岂会轻易放弃与独孤家联姻结亲的机会。七女郎和世子的婚事,只是暂时搁置,世子与老爷皆只是在等待一个成熟的时机。”
独孤颎一番话堪比冷刃冰箭敲击在伽罗周身,她从未像独孤颎这般想如此细致,而今细细想来却如此可怕。她倚着梅树的身子下滑,双眸中的泪水涌出滚落,在面容上倏忽凝结成行。
“独孤颎!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年轻威赫的问罪声惊得伽罗和独孤颎皆回首寻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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