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喊杀声、喧哗声此起彼伏。一队一队穿着黑色铠甲的武士从沈碧秋面前走过。沈碧秋此番特意相邀八大门派中高手,有备而来,筹谋多时,可谓孤注一掷。短兵相接之下,官兵们自然不是这些武林豪客们的对手,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江南四族便又重新攻占了归雁庄。
沈碧秋负手而立。不时有人来禀报战况,他只是微微颔首,偶尔吩咐几句,双眉一直紧锁,面色也不见半分的喜色。
“沈兄。”一个温雅的男声自身后传来,沈碧秋转过身,冲来人俯身作揖,淡淡笑道:“曾贤弟竟亲自来了,沈某着实感动。”
来人二十余岁年纪,带着一顶素色的方巾,面如满月,眉清目秀,乃是江南四大家族中曾氏族长曾缙的嫡孙曾文杰。他亦微笑着向沈碧秋拱手道:“沈兄见外了。江南四族,同气连枝,归雁庄有难,亦如曾氏有难,自当两肋插刀,黾勉同心。祖父本想亲往,无奈进日卧病不起,不得已才让小弟前来助阵。”
沈碧秋微微蹙眉,面露忧色:“曾老先生乃四族元老,德高望重,我本想等眼前的俗务了结后,便将统领四族八派的重任转交给曾老,怎奈他老人家竟一病不起,着实叫人忧心。”
曾文杰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诧,随即道:“沈兄说笑了,曾氏一族何德何能,得以堪此重任?况且,江南四族历来以欧阳氏为首,杨琼尚在,家父若越厨代庖,更是名不正、言不顺,恐怕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呢。”
沈碧秋笑道:“曾贤弟这样拐弯抹角,难道不是在责怪我与家父代行四族之令多年,不过是欧阳氏的家奴,却鸠占鹊巢,实在可笑?”
曾文杰微微有些尴尬,道:“沈兄莫要曲解了小弟的意思。令尊代行四族之令乃是欧阳将军的遗命,曾氏、郁氏、堂溪氏莫敢不从。只是沈兄方才的话太过惊世骇俗,祖宗家法不可违逆,曾氏更不敢妄自尊大,取欧阳氏而代之。”
沈碧秋哈哈大笑:“先王之法尚不足惧,祖宗家法亦不足以信。然则,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江南四族,同气连枝,本就无尊卑高下,群龙之首,当有力者为之!而今,欧阳氏无后,杨琼虽是将军之子,却不是姓欧阳。莫要忘了,他是今上的长子,他姓杨。难道四族要将江南数百年的基业全然交付于清廷?况且,就算我们有意投诚,今上就会放过四族?至太宗皇帝起,江南便是朝廷的眼中钉,唯除之而后快,四族若不强势,只怕顷刻间便会成为阶下之囚。今日归雁庄被抄,便是最好的佐证,眼下不过是欧阳氏的家臣沈氏一族蒙羞,保不定明日清廷就会对曾氏出手。”
曾文杰微微沉吟:“沈兄所言甚是。”
沈碧秋一笑:“而今四族之中,当属曾氏人才济济,胜人一筹。曾老先生若能统领四族,定能力挽狂澜。”他又深深作揖道,“沈某与家父自当鼎力相助,肝脑涂地,决不食言。”
曾文杰不语,只是目不稍瞬地盯着沈碧秋,久而,道:“沈兄与世叔这番厚意,叫人受宠若惊。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沈兄如此慷慨,实在让人费解,今时今日的江南,只需沈兄一声令下,诸派无不相从,你怎舍得,将世叔十几年来的基业拱手相让?”
沈碧秋冷冷一哼:“原来贤弟疑我?”
曾文杰道:“并非小弟对沈兄不放心,只是事出反常必为妖,叫人不得不防。”
沈碧秋哈哈大笑:“沈某一心为了江南武林大计,不惜负义于旧主,原来在贤弟眼中不过是尔虞我诈的小人伎俩而已。果真是夏虫不可以语冰,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将袍袖一甩,背过身去,冷冷道,“曾公子请便。沈某人原以为曾公子胸怀大志,看在是在下看错了人。”
沈碧秋的勃然变色让曾文杰有些无措,对着沈碧秋的背影不住作揖,叠声道:“小弟失言,还望沈兄见谅。”
他与沈碧秋自幼相识,虽然算不上至交好友,却熟知沈碧秋的脾性。沈碧秋平日素来温文尔雅,但真正翻了脸却是六亲不认,丝毫不念旧情。沈碧秋与杨琼曾肝胆相照,而今却势同水火,过命的交情尚且如此,何况因为利益而联接在一起的同盟?此番他为了结盟而来,虽然心里对沈碧秋的慷慨陈词将信将疑,却实在不能惹恼了他,否则两家一旦交恶,便是将归雁山庄推向了郁氏和堂溪氏一边,与曾氏十分不利。
曾文杰心中交战了几个回合,不免恳切道:“小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沈兄海涵。”见沈碧秋依旧负手不语,他欺身上前,挨着沈碧秋作了一个揖,“承蒙世叔不弃。只是祖父尚在,小弟不敢做主,统领四族的重任,还要沈兄代劳几日,待我禀明祖父,再做决断。”
沈碧秋淡淡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他叹了一口气,“曾贤弟,沈某姓沈,非江南四姓之后,代行可以,却不能真正号令群雄,到时反而会徒生嫌隙,使江南不靖,假若功亏一篑,便是将四族推入了绝境。”他转过身,“事到如今,只有两条路可行,一则,我迎回杨琼,尊为欧阳家主,二则,唯有曾氏一族取欧阳氏而代之。曾贤弟觉得意下如何?”
曾文杰苦笑道:“沈兄不是在逼小弟么?杨琼而今亦不知身在何处。”
沈碧秋道:“要找到杨琼不难。但是,杨琼与岷王殿下必然你死我活。曾贤弟觉得,今上和大院君,最终谁胜谁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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