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进殿的时候徐杳正折了垂帘菊花插瓶,东瞧西瞧,摆放了好几回才觉着合意,脚下也不移步子,瞧也不瞧她二人一眼:“立了半天也没动静,木头桩子也比你二人多几分趣儿,说罢,什么事。”
徐青颦这才福了身:“请襄姬安。”
一旁的徐眉黛倒是措辞严谨,有意开解道:“原也不过是一桩荒唐事,到底也只是一方绢帕子,说来也印证不出什么。倒是唬了青颦小半日,她这才将这桩莫须有的事告知我,我知说她是个傻得,平日里精明得很,这会子却犯起痴来,我只同她说,你既有意将这帕子命亲信送来兰若轩,自然是不会同她为难的。”
说罢,只同身畔的徐青颦使了眼风,徐青颦授了意,只好假意道:“往日言语之间时常多有顶撞,只望襄姬海涵。”
徐杳半晌没应声,直到手上“咔嗒——”剪下了一枝花,算是白费了半天工夫,顺手用剪子点一点那花:“你把它接回去,长好了,本宫就应你。”
“人非草木,贪嗔痴,俱是烦恼恨。”她置下剪子,打量起白瓷釉瓶,见周正了这才满意,“只可惜,眼下这世道,便是草木无心,也无端教人糟践了。譬如那滴水观音——”说这话的时候,她顿了顿,“原是得了灵性好容易生出来的,偏教人用去行谋财害命之事,这便是糟践了。”
徐眉黛也是知世故之人,想来徐杳进宫至今所亲历的桩桩件件,她多多少少也听出几分话外音,见身侧人正欲开口辩解,她指尖只藏着袖中按了一把徐青颦腰后,先行呵斥道:“你究竟还瞒着我做了多少混账事!”
徐青颦一时也只好将适才推脱之词悉数咽下去,心下一阵叫苦不迭,悔不当初,唇齿之间磕绊半晌,良久也不知如何开口。
徐杳这才转身,眼风拨了三分,正是这二人狼狈模样。她手上取了桌案上的茶盏,不过是一个垂眸的功夫,下一瞬她却将手中茶盏往跟前泼去——
徐青颦眨了眨眼,好容易才稳住身形,只当暂时吃了这个眼前亏罢了,偏偏身上却不曾湿濡半分,仔细一瞧,跟前的茶渍堪堪只离她半尺远。
“这半尺,是看在徐姬的薄面上。”
徐杳的声音虽漫不经心,倒掷地有声。
落入徐青颦耳中心下却顿时凉了半截,索性一咬牙:“您要罚,妾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妾乃天家御妾,求您赐妾个体面。”
“掌嘴三十,每日来落英榭挨。”她搁置下空落落的茶盏,可惜了她上好的雨后龙井,总归也不好铺张浪费,“还嫌不够体面,只好跪城墙放着鞭炮挨了,我瞧着兴圣门最好,红白喜事,熙来攘往。赶明儿同陛下说一声便是了,你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徐杳拂了拂手背,只教眼底人屏退去殿外领罚了:“我这人近来记性潦草一些,若有朝一日将你这遭滴水观音之事抛之脑后了,你便不用来。至于这杏花疏影帕,原也不是我合该计较的事。”
第52章 伍贰
这一遭阴雨绵绵倒比往日愈发悱恻一些, 好容易拨开云雾太阳隐隐约约要露出头来,终归却还是云叠云, 雨重雨。十足十生出几分小女儿忸怩姿态来,大有一副欲语还休之意, 俶而落得是雨丝风片,下一瞬便成了滂沱大雨。只可惜朝无艳阳夕无霞,倒成了一日到夜的昏天黑地了。
徒惹得豆蔻念叨了一句:“只望这天色是个尽如人意的,如今倒变幻莫测起来了,哭哭噎噎没个完,果真印了那徐小仪的心迹了。”
徐杳禁不住批了她一句:“伶牙俐齿。”心下却也有数,徐青颦这两日倒是从未有过的乖觉, 从长信宫行了晨定之礼便往她这落英榭来,风雨无阻,今儿还撑了一柄油纸伞, 打内殿的茜纱窗往外头眺过去,伞面上画的一梢红杏艳羡得紧。
继而便是咿咿呀呀, 七零八落的声音, 隐没在檐外的淅淅沥沥里。
徐杳渐渐收回思绪, 抚了抚指尖的绸缎子,朱红的穗子拖在桌上,正是一方秋海棠香囊, 绣工精致,针黹紧密。
她朝豆蔻招了招手:“原是你的心头好,献给我做甚么?”面上和和气气的笑, “我像你这个年纪,也是爱花的。后来才不爱看花,只喜欢闻一闻香。”撂下香囊,往前推了一推,“香囊没意思,香气都是死的。都爱新鲜的,何苦要那枯玩意。”
“花瓣儿落土为泥,制香囊也没甚么不好的,同是花制的,味又没变,新鲜的总会变得不新鲜。”豆蔻踩着碎步近前,有意打趣道,“旁人赏的您便喜欢一些,只奴婢的您瞧不上。”
“你何时见我戴过那些俗物了?”徐杳睨她一眼,“长本事了,口口声声一句旁人,也不知说得是谁。”
“全是奴婢的不是罢了。”豆蔻只依她这话,将香囊收了,欲言又止半晌,良久才期期艾艾出声,“只这两日,外头有些嚼舌根的蹄子,说您什么心肠凶狠,手段毒辣,是个当世白眼狼。”
“旁人如何议论我的原也是平常事了,你至今还放在心上吗?”徐杳恍若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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