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个瞧罢。”慈和看他,“趁年关再办门亲事,如何不如意?”
燕怀信也只瞟了眼那层层累摞的画纸一眼:“儿臣并不钟意这些,母后这是弃末而反本,背伪而归真?”将其中一幅挑出了仔细端详了一番, “便是她像您?”下一瞬便将这副伸手搁到炉碳上头,火舌子一燃即起,“是否今后也会如您一般,贪一己生死荣华。”
颜太后终归也只是搭下眼皮子,定定瞅人,缄默许久。由头到脚掠过全遍,却欲言又止。抬手颤颤,将挨未挨。
苦费心机三十四载,风霜更添,却只换一句贪生虚荣。
“子贵母死。”她鼻间微涩,仿佛又历过了那个寒冬,“元隆十三年,萧氏下毒害你,哀家便抱着你在太医院跪了一夜!”太阳穴突突的跳,心下更是刺痛。两行泪齐齐掉下,当夜血肉模糊的肉泥就在眼前丢着,“就是这双手,就是这双手啊……”面上已是痛哭流涕,猩红一对眸子。
“倘若哀家撒手去了,哪个守着你?哪个护着你?哪个疼你哪个顾你?你不曾见先帝亲手斩下骨肉血淋淋的头,不曾见他苦坐在似朝废墟下彻夜彻夜的悔,更不曾见他坐拥天下却心无一物,与妻妾共枕几十年却未减猜忌。”提及最后一句,连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以为,当皇帝就定是fēng_liú潇洒不成?”
“当年哀家是束手无策,诛了颜氏旁系,又把你送出宫。可你以为哀家如何舍得?整日整日的哭,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可是哀家又怎能眼睁睁看你步先帝后尘?”泪眼婆娑,有气无力,“原是哀家错了。”
燕怀瑾不为她这份哀戚所动,宽袖一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儿臣纵为天人之姿,如何甘沦为泛泛之辈?母后所言,不过是推己及人,您以为是为儿臣好,实则不然。”从始至终榜眼冷观她这番作态,“儿臣并非父皇,自矜攻伐,败而不觉寤,以致身死归途,青云之上,圣人皆睹,前车之鉴未远,母后怎知儿将步父皇后尘?”睨她一眼,“幌子罢了。”
“如今大势已定,哀家——”颜太后阖上眼,仿佛这样他眼里的讥讽便荡然无存似的,“哀家不愿见你们骨肉相残。哀家为你与皇帝已经沾了太多太多的血,全当替母后偿一偿罢。”终于忍不住呛着声问他,“做个寻常王爷不好吗?”
燕怀信几乎是下意识应一声:“不好。”
“楚歌不能博儿一乐,鲁酒不能让儿忘忧,儿臣每每思及旧事,倒背原道,白王为皇,荆璧不能欺,钟仪不可囚,胸臆交愤,夜半难寐,如此心境,又怎生来替母后偿。”
“那年废太子位,到底为什么?”再也沉不住气,覆住塌上人的手背,“母后,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告诉儿臣实话?”
颜舜华懵然一愣:“你……”低头滚落一滴泪,浑身打着颤,措不及防,“哀家,哀家……”
替她拭泪:“母后何所泣?不必如此潸然。”面上却挂着佞然一笑,同颜太后附耳道,“儿的父亲,究竟是谁?”
良久,颜太后才嘶哑着声音,唇齿翕动:“也罢,只当哀家欠你的。”
那年她正是二八年华,十里春风皆不及的年纪,那是皇帝登基伊始,头一桩的喜事便是迎她入主中宫,无一日不翻江倒海。
然而转瞬间眼前便成了残败破庙,四面透风。当下是十月的冷雨,十月的凉风。她便窝在摇摇欲塌的榻上,走过一趟鬼门关。天冷啊,冷的将要刺她的骨,可怎也比不得今日在寿合宫的冷。
东飞伯劳西飞燕,不及黄泉不相见。百事非来人已散,何必执着苦偿欢。伯劳已去数年,这燕想来是宿命。因缘际会,不过如此罢了。
到头来浮现在心头的,唯有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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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
颜舜华本闲来无事,手肘撑着几案,托着腮望着远处发愣。神思弛往,渐渐连困意袭来,由着沉重的眼皮耷拉下。臂渐酸麻,一个不稳下巴落下,及时昂首方免了磕头的罪。偏偏平地起惊雷,不曾想燕怀信竟挑了这个日子回宫了。
见抱琴强忍笑意的小样,脸颊在烧,一拂袖便往殿外去了,方才走了两步,鞋尖几乎是下意识朝着寿合宫的方向。
不曾想一时未在意脚下,踩着石子兀然一滑,身子便往后倾去,来不及回身的时候,她便大喇喇摔了身去。虽说这日头里衣裳穿得比平常多一些,却也并不管什么用处,臀生疼得很,连身子骨也好似摔碎了般。
抱琴还未曾来得及追上她,一时间无人来助。耸拉着眉眼又往寿合宫瞧了一眼,心尖一酸,泪儿夺眶而出,好不委屈。
抱琴好容易才追住颜舜华的身影,忙不低上前搀着手将人扶起来,低唤一声:“昭仪娘娘。”连抱琴也一时手足无措起来,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竟已是建安九年了,尤然记得颜舜华初入王府时自己便已在她身边侍奉了,至于颜舜华还会掉眼泪这一件事么,上一回瞧见这副模样似乎还是九年前。
这样说也岔了,再掰着指头过去一天,便是十年光景。
颜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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