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善上下打量眼前这个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的男子,似没有意识到距上一次相见不过两月。
他施施然掀袍下跪,一应礼数比之从前大有长进——那些繁缛节,他并非记不住,而是当初的他被惯得轻狂。
已近子夜,院外的宋兵如蛆附骨,仍自持枪静立着。
李从善轻叹道:“王妃的信本王已经看过,当初本王得知岳翁仙逝,之所以不近人情瞒着你,是忧心你年少气盛,闯出甚么祸事。如今见你沉敛有余,实感欣慰,还望你莫要记恨本王当初所为。”
“姐夫乃一国王爷,自当以大局为重,小弟又岂会这般不知轻重?只是当朝奸臣作祟,令先父无辜蒙冤,还请姐夫施以援、大白真相。”
“你想要本王怎么做?”
“敢问姐夫,如今宋国留客数月,姐夫可有归国之意?”
“盛情难却,不堪拂意。”
“既然姐夫暂时不能回朝,那便请姐夫书信一封,言明奏章被换之事。小弟已另派人追查张奉洵与外人勾结的证据。届时双管齐下,当有所为。”
“好。本王少时便将信拟来。”李从善顿了顿,又道,“卿砚,那同心珏的消息可是你命人散布出去的?”
“正是。”
“你这路子倒也不错。只是大义为先,你万不可意气用事!”
“姐夫放心。”林卿砚谦顺地颔首应着,静默片刻,方开口道:“姐夫可知宋国御林军包围相府是因何而起?”
李从善目露疑忌,一面道:“此事尚无定论。或有传言,称有人弹劾赵普里通大唐,宋帝正在查证此事,故而将赵普一家软禁在府。”
“呵!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还有半句话林卿砚没有说出来——宋帝尚知明廉暗察,江南国主却只会妄断臆测。
李从善不予置评,起身道:“你且在此处稍候,郑宾,你留下。”
“是。”
李从善转入内室,郑宾将灯烛扶近了些,生分地问道:“林公子可要再添些茶?”
“不必了,多谢。”林卿砚叫住转身欲行的郑宾,“郑大哥,按说这赵普很是得赵匡胤器重,怎会因人检举稍起疑心,便兴师动众地将相府整个给围起来了?”
“谁知道这些宋人是怎么想的!”郑宾粗着嗓子不屑一顾,“就听说是赵普的一桩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被人给翻了出来,赵匡胤生性多疑,眼里本就揉不得沙子,发现这等事自然是要查个底朝天。这不,还派了自己的两个弟弟督察此案。”
“两个弟弟?”
“赵光义和赵光美。上次年宴,你不是也见着了吗?说到底,赵匡胤还是信那些骨肉足。”
从李从善那里取了信,林卿砚本该一路疾行,到城外牵上马,尽快赶回金陵。可不知为何,眼下,他却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汴城的一条巷子里。这条巷子距相府近一街之隔。
藏身于街角的阴影后,他观察着相府周遭的兵力部署。东西小门并南正门均由重兵把守,另有四支十余人的巡卫,同时沿府苑外墙巡视。
这种程度的守卫还难不倒他。恰好云蔽寒月,他一个飞身跳上屋顶,借力腾空,落在了赵府园内的一棵阔叶树上。
夜色沉寂、万籁俱静,独西边的一处隐光尚明。宋俗以东为尊,念及她未曾排辈的真名和秘而不宣的身份,他跳下高树,仿佛受到某种指引,径直往灯明的方向走去。
那烛光来源于一处小院,月色忽明忽暗,辨不清那院前匾额上的刻字,只依稀猜得间似是个“芙”字。
他举步无声地走进小院,在透着灯光的窗棂外驻足,他感受到屋里沉缓的换气声——有人在打坐调息。
心内的答案呼之欲出,他将窗子拉开一条缝看去,只见女子一袭单薄的衣,正盘腿坐在席上,双目闭阖,周身隐有气流缓动。
她之前了化功散之毒武功尽失,如今不分日夜地急于练功亦在情理之。粗粗看来,她的武功已恢复近两成了。
“这丫头练功是不要命吗?”林卿砚心道,“这般苦练下去,只怕没修回五成功力便气竭而死了!要——警告她一下吗?”
“何必多管闲事!再练下去自会气力不济,总不至于真笨到不知自量!”
当下定了主意,林卿砚心一横转身便走,却把院的生出细草的湿地跺出了老大声响。
“谁!”屋人当下喝道。
林卿砚住了脚,又想:“便向她问清楚赵匡胤究竟因何大动干戈,以备后算。”
待赵攸怜随披了件斗篷急急追出来之时,便看到男子立在了原地,背朝屋子,一动不动。
“林……兄?”
林卿砚转过身来,窗格里透出的烛光映明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赵贤……”
他还在为应该称呼“贤弟”还是“贤妹”而纠结的时候,女子却一头冲了过来撞进了他的怀,生生教他把那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
意识到自己有些兴奋过头越了礼数,赵攸怜忙撑着男子的胸膛退后了几步,颊上泛起羞赧的红晕,结结巴巴地颔首道:“林兄,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汴京办事,路过相府时见外头有御林军把守,好奇之下便……便进来看看。”他自己都有些编不下去,“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与我倒有几分关系,其实也算不得甚么大事,只是我二嫂她已有个多月的身孕,连累她平白担惊受怕。”
林卿砚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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