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物已经献上,第二日李从善欲进宫向宋帝辞行,却又以皇上政忙、无暇接见为由,被拒之门外。无独有偶,正是大年初一的喜庆时候,官舍的守卫却多了一倍,美其名曰:保护江南国郑王的安全。
往日,李从善虽多闭门,但出入馆驿终归是自由的,如今郑王爷但有吩咐都由宋卫代办,若是王爷非得冒雪出门,必得前头开路、左右护航、后队保驾不可。
若说从前,赵匡胤是想拖住李从善,让他在汴梁多留些日子。那么年宴之后,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这是不打算放江南一行人回国了。
民间的焰火未能融化冬日的冰寒,雪纷纷扬扬,一日胜过一日。院子外,一字排开的宋兵顶着寒风飘雪,一动不动地立着,地上的积雪没过他们的脚踝,银光闪闪的铠甲上蒙了一层雪霜、冰冷彻骨。
“吱——”窗扇微动,一个身影利落地翻进暖阁之,窗子复又合上,那携进的一瞬寒意登时融没在银碳的暖流间。
林卿砚站起身拍拍衣摆,抖落了一身碎雪,举步上前。堂唯有李从善一人,正站在长案前,俯身勾画着甚么。林卿砚瞟了一眼,原是一幅寒梅图。
他寻个位子坐下,随口赞到:“姐夫好兴致!”
“若似你一般飞檐走壁、来去自如,本王也勿须在此空描红梅,打发时光了。”李从善视线不离画案,淡淡地问道,“情况如何?”
“汴梁坊间传言,江南国主派郑王前来宋都,作为质子,以求与宋国修好。按这种说法,只怕没个十年八载,姐夫是回不去了。至于年宴在场的些虚衔外臣的议论倒与我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他们以为宋帝原有意借姐夫之,坐实爹叛国投诚的假消息,岂料姐夫不买他的账,这才翻脸扣下了我等。”林卿砚直起腰来,探问道,“是否操之过急,太早亮明态度了?”
李从善以朱笔在纸面上抹开朵朵红梅,一面道:“图谋既已败露,强留我等于事无补,更会引发两国猜忌矛盾。若是赵匡胤这般轻易地恼羞成怒、不知轻重,又岂能成此大业、高居帝位?”
“那宋人究竟想做甚么?”
李从善没有答复,抬笔在砚轻蘸朱墨,却不防软毫蓄了过多朱液,未及下笔,便落了一大滴在宣纸上。刺目的红色很快荡开,以无可补救之势蔓延。李从善只凝视着画那显眼的朱红,隐隐生起不祥的预感,眉头渐渐皱起。
“这……”林卿砚探身望去,略有惋惜:“在雪地里再画一个撑着红纸伞的女人罢。”
“罢了。”李从善撂下笔,眉头依旧拧着,“怕只怕,赵匡胤别有所图。他们究竟——想玩甚么花样?”
“他们既然不想姐夫离宋,那就偏不让他们如意。外边人看着虽多,其实都是些使蛮力的武夫,若是想走……”
“不可。”李从善淡淡摇头,转身坐下,“皇兄堪堪向宋称臣,本王又是为进贡而来,这个节骨眼上不辞而别,只会让人抓住把柄、借题发挥。”
“可我们已有同心珏在……”
“出其不意,方可制胜。眼下公然违拗赵匡胤的意思,只会打草惊蛇。”
“那——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李从善默了默,道:“把郑宾叫进来,准备车马,往相府一拜。”
“啊?”
李从善不经意地望向案上的红梅画卷,抬了抬眉——“赵普赵相,总不是那所谓的虚衔外臣了罢?”
日头升起,街头巷尾,挂在枝头的冰霜融了开去,一阵风扬过,便零零落落地撒向地面,发出“淅沥淅沥”的声响。
赵府门前,春联、灯笼,并满地的红炮皮,年节的气氛比之官舍热烈太多。递上拜帖,不多时,府门大开,家丁毕恭毕敬地将郑王一行人引进门,在园没走几步,却是赵普领着两个儿子,亲自迎了出来。
本以为宋国翻脸不认人,如今看来,赵普礼数周全、倒屣相迎,玩的究竟是甚么把戏,反倒教人猜不透了。
“新春佳节,本王特来相府一拜,不知可曾叨扰?”李从善含笑问道。
“哪里哪里!郑王大驾光临,乃是敝府之幸!”赵普谦恭道,“快请厅上座!”
又对郑王身后的林卿砚道:“林公子,请!”
让了让,李从善一行人便大摇大摆地进了正厅,居座品茗、闲话客套。坐了一会子,林卿砚起身告扰,想要在相府园一赏美景。赵普闻言,便命次子赵承煦陪客。
与此同时,相府西苑,一个婢女撑着轻伞、款步迈进暮芙园,经通禀进了里屋。
“二少夫人、怜小姐。”
“茉竹?”赵孟氏撂下的活计,认出这女子乃是在主厅当差的丫鬟,“怎么了?”
“回二少夫人的话,”茉竹已至桃李年华,未许人家,办事沉稳周全,乃是赵普跟前得力的婢女,“二少爷命奴婢来此传话,说是前厅来了客人,他须得随老爷陪客,请夫人在怜小姐这儿多坐些时候。万一迟了,只怕明日才能陪夫人出府了。”
“知道了。前厅来的是甚么人?”赵孟氏不由得好奇,究竟是甚么贵客,值得一国宰相携子相陪。
“是江南国的郑王爷。”
赵孟氏同赵攸怜对视了一眼,皆是哑然。
“江南国的王爷,同爹很熟?”赵攸怜抬眸发问。
“这……”茉竹颔首浅笑道,“许是来拜年的。”
赵攸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赵孟氏温声谢道:“劳茉姑娘走这一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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