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写得非常形象,杨素模仿杨勇说话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我们来看看他都说了什么。他说:“臣奉诏进京,令太子查处刘居士(隋朝恶霸)的余党。太子拿到诏书,却非常生气,对我说:‘刘居士的余党全部伏法了,让我去哪里查处!你是朝中右仆射,责任重大,要查你自己去查,关我什么事!’又说:‘以往建国的时候,次次都是我跟着父亲出生入死。现在父亲做了天子,竟然让我不如我几个弟弟,做什么都不得自作主张!’然后太子转过身去长叹一声:‘我真的太不自由了。’”杨素说话的优势在于,第一他是右仆射,高熲下台之后几乎没有人可以与他相提并论;第二他把太子的原话一五一十地转述出来,有非常强的感染力,那些在场的大臣看到的似乎就是一个骄横跋扈的太子杨勇。果然,这一招收到了奇效,杨坚紧跟上说:
此儿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恒劝我废之。我以布素时生,复是长子,望其渐改,隐忍至今。勇昔从南兖州来,语卫王云:“阿孃不与我一好妇女,亦是可恨。”因指皇后侍儿曰:“是皆我物。”此言几许异事!其妇初亡,即以斗帐安馀老妪。新妇初亡,我深疑使马嗣明药杀。我曾责之,便怼曰:“会杀元孝矩。”此欲害我而迁怒耳。
初,长宁诞育,朕与皇后共抱养之,自怀彼此,连遣来索。且云定兴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来,何必是其体胤!昔晋太子娶屠家女,其儿即好屠割。今傥非类,便乱宗社。又刘金驎,谄佞人也,呼定兴作亲家翁,定兴愚人,受其此语。我前解金驎者,为其此事。勇尝引曹妙达共定兴女同?,妙达在外说云:“我今得劝妃酒。”直以其诸子偏庶,畏人不服,故逆纵之,欲收天下之望耳。我虽德惭尧、舜,终不以万姓付不肖子!我恒畏其加害,如防大敌;今欲废之,以安天下!
以上这一段是《隋书·文四子传》中的史料,在《资治通鉴》中所记载的杨坚此语与《隋书·文四子传》相差不大,笔者先按照《资治通鉴》的说法进行简要解释。杨坚说:“我早就觉得这个儿子不能继承大统!皇后经常劝我废了他。我因为他是我登基前所生,又是诸子之长的缘故,一次次给他机会悔改,一步步忍到现在。结果这孩子曾经指着皇后的侍女说:‘这些人都是我的。’这说的叫什么话呀!他正妻元氏刚刚去世的时候,我非常怀疑是他投的毒。有一次我责备了他两句,他竟然怀疑是老丈人元孝矩告状,还说一定要杀了他。这分明是在威胁我呀!他和云昭训的儿子刚出生的时候,我和皇后把他抱到宫里抚养,他却怀疑我们不怀好意,三番五次派人来要孩子。这个儿子还是他二人在外的私生子,想到这里,我也担心万一这孩子不是太子的呢?过去晋朝太子娶了一个屠夫的女儿,结果生出来的儿子天生就喜欢杀猪。如果这个孩子以后接了班,岂不是会扰乱宗室吗!我虽然不及尧舜,但是也不能把国家托付给这个不孝子!我现在决定,要把这个太子废掉以谢天下。”
杨坚婆婆妈妈说了一大堆,大臣们面面厮觑,谁都不说话,大殿上死一般的沉静。为什么?因为大臣们觉得很无语。杨坚说了什么?第一,儿子要妈妈的侍女;第二,儿子在骂老丈人;第三,儿子不让我们抱孙子;第四,儿子的妈妈出身不好;第五,孙子不一定是儿子的儿子。这些话哪里牵扯到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问题,哪里能上升到废立太子的地步呢?更何况在大臣们看来,这些都是皇帝琐碎的家事,既然是家事,那就更不能随意开口、妄加评论了。如果从更理性的角度来看,对太子的喜恶完全是出于皇帝和皇后的个人判断,怎么能用这样一厢情愿的小理由来决定废立太子的大事情呢?
如果我们完全按照《资治通鉴》的说法,那么恐怕就要忽略一个重要的史实了。细心的读者应该注意到了,《隋书·文四子传》较《资治通鉴》多记载了两件事。第一件是“谄佞人”刘金驎呼云定兴为亲家翁。按照杨坚的行事风格,他只可能重视高熲、苏威这样的臣子,刘金驎这样的“谄佞人”是不可能被杨坚喜爱的,所谓“恨屋及乌”,杨坚不喜爱刘金驎,恐怕对云定兴也不会有什么好感。第二件是杨勇和云昭训私自宴请曹妙达。曹妙达是当时颇受欢迎的音乐家,他对外宣称:“终于得以与太子妃共饮。”曹妙达此语等于默认云昭训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无须明言,杨勇正是通过曹妙达这个中间媒介将这句话公诸于众的。这两件事与前文所述的五件事就大有不同了,因为它们将第三方——文帝的臣子牵扯进来,家事慢慢上升到了国事的高度,在对政事十分敏感的杨坚眼里,这些人或许都已变成了杨勇的朋党,尽管他自己没有明言。
所以起初的沉默不会持续太久。
是谁第一个将大殿上的沉寂打破呢?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旻。元旻说:
废立大事,天子无二言,诏旨若行,后悔无及。谗言罔极,惟陛下察之。
元旻依然在劝文帝杨坚在废立太子一事上要慎之又慎,毕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个皇帝如果在天下面前出尔反尔,以后凭借什么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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