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阮妙君不似平常的女流之辈,竟然顷刻就挑了他一剑,脸上毫无惊惧之色。
不那么锋利的木剑划过皮肤,同样让人鲜血直冒。
“娘!”阮瑶急忙推门冲出来揪住妙君的衣袖,吓得两腿发抖,还故作凶恶的朝贺田大喊:“臭流氓,滚出我家!”
贺田没被伤及要害,捂住胳膊后纯属因为恐惧而面色铁青,愤怒道:“你竟敢、竟敢……你给我等着!”
话毕就落荒而逃。
“废物猪!”阮瑶追了两步得意的骂了句,然后才回头说:“娘,你没事吧?”
阮妙君朝着桃木剑上的血迹瞅了瞅勉强笑道:“没事儿,儿子啊……”
阮瑶疑惑:“啊?”
妙君轻声道:“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那人是个无赖,我们还是避一避吧。”
从小跟着娘亲东奔西走已经习惯了,但阮瑶毕竟还是个孩子,闻声委屈地说:“可我还没吃饭,我好饿。”
“那你就去吃,娘收拾东西,好吗?”妙君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闻言阮瑶赶紧朝鸡汤颠了过去,拿着勺子开始挑挑拣拣。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忍不住设想,如果那天自己不吵着喝那碗汤,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
可惜时光不能轮回,这样的遗憾,也来的没有意义。
“阮妙君平日里就招妖做法,危害一方,城里的张大师说了,此恶女一日不除,咱们村就一日无雨,乡亲们,为了大家能活下去,绝不能再姑息养奸了!”
贺田那难听的嘶吼声竟很快传了回来。
阮瑶放下碗跑去大喊:“你胡说什么?”
贺田刚刚受得伤只被简易的包扎过,血还红的刺眼,气势汹汹:“阮妙君私练邪术,触怒神仙,因此才方圆百里才被降下大旱天罚,我为大家能熬过今年,不得已来捉此妖女,不料她法术高强,现在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将她正法!”
说着就推开瘦小的阮瑶,带着几个有名的恶霸闯到屋里揪出了阮妙君:“妖孽!你还想往哪里逃?”
“我不是妖!”阮妙君拼命挣扎,但敌不过他们太过强壮,只好愤而含着眼泪朝乡亲们大喊:“我哪里害过人,我都是在帮大家治病求福,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听他冤枉我!”
可是被饥饿和干渴折磨的麻木的人们,都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阮妙君的院子里有鸡汤味,她又在吃肉。
这里连林子都枯没了,只有她家能三不五时的吃上肉。
……人心有时,看到的都是针尖般的得失。
“混蛋,你放开我娘,你放开!”阮瑶见那些大男人毫不留情的殴打母亲,马上捡起桃木剑奋力反抗。
贺田捂着刺痛的伤口,咽不下心里这口恶气,扭住阮瑶就往墙上狠狠砸去。
此目惊得阮妙君失声惨叫!
阮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脑袋一震,闷闷的痛瞬间夺去了他的神志。
贺田哼道:“走!烧妖女,求雨!”
在这个古老而偏僻的地方,大家都坚定的相信那些导致旱情的无稽传说。
况且已经颗粒无收了,即便不信,能试的方法也要试试。
没有半点水分的脆柴很快就堆了起来,被泪与汗狼狈了整张脸的阮妙君被堵住嘴,固定在中间的木头上疯狂的扭动,发出了惨烈而并不清晰的怒吼。
但烈火,还是无情的点燃。
摔到昏迷的阮瑶在朦胧间闻到焦灼的气味,咳嗽着渐渐清醒。
他趴在地上努力眨了眨大眼睛,猛然想起刚刚的惨事,几乎是四肢并用,跌跌撞撞的朝冒着浓烟的市场奔去:“娘!娘!你在哪儿!”
烈火燃起了一丈多高,红橙的火舌中隐隐的挂着那个全天下最温柔的人。
阮瑶张大了嘴巴,眼泪没知觉的大嘀大滴滚落下来,忽而又像被雷击中一般,声嘶力竭的扯着声音往火里冲:“娘!我来救你!”
村里开当铺的孙老头死拉住他,闭着苍老的眼睛无奈道:“你娘死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残忍,可是所有的人,都不敢反抗贺田的统治。
明明不久前还和自己说话聊天的母亲就这样没了,阮瑶幼小的心灵完全无法接受,他好像失去了全部理智,拖着老孙头就往贺田那儿冲:“王八蛋!我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生怕这孩子再冲动也会惹来杀身之祸,老孙头狠心重重的敲了下他的脖子,让他倒在自己的怀中。
三天后。泪流干了。
原来那么古灵精怪的小孩子,像是大病一场,失了神志,眼里没有半点神采。
“哎,人死不能复生,你吃点东西吧。”老孙头端着碗稀饭,愁眉苦脸的站在床边。
阮瑶一动不动,好半天才哑着声音道:“爷爷,我得把我娘葬了,你借我点钱买副棺材,我把我家房子押给你。”
那日贺田闹了会儿便心虚离开了,剩下几个胆小的善心人用井里仅剩的浊水扑灭了残火,美得和年画里的娘娘似的阮妙君已经烧成了一具黑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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